第二十四章

  胡蝶匆匆领王命而去。顾青钟在后提醒:“你的酒杯。”
  “你先收着罢。”胡蝶回头一笑。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仓促间那一笑,流露出一世都未曾展现过的嫣然,映亮了顾青钟的眼底心间,再也不能抹去。
  她进了宫。那时喻王正好公布了想吞并张郡的主张。群臣纷纷劝阻,喻王大是不快,一听胡蝶来了,高兴坏了。他想胡蝶作战英勇,一定主战。他要把她叫到廷前问。她一定支持他的主张!这样一来,看到一女子都不怕打,百官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胡蝶一听就反对,说什么不可战者有五。连年征战,民生已疲,人心思和而不思战,此其一也。张喻之间隔着沙漠,大军往来不便。张郡败退,正因为渡沙来战补给不便。喻郡国力远不如张郡,渡沙追过去,地利人和全部倒转,怎么得了?此其二也……
  罢罢罢!喻王也不要再听什么三四五,怒发冲冠,叫把胡蝶拖下去斩了!胡蝶夷然不惧道:“死生一场梦,我权当已经丢在了那张网里。可怜的是我大喻秀丽河山忠诚战士劳苦百姓,都要被陛下断送!”
  这话大不敬,群臣以为她死定了。没想到喻王脸色变了又变,徐徐道:“如果人人都像卿这样忠义直言,岂不是我大喻的幸事。”
  胡蝶岂止逃过一劫,而且更是加官晋爵。她推谢,喻王也不客气,对她道:“知道卿忠心,我王家没什么吝啬的。不知卿吝不吝啬?”
  胡蝶奇道:“我吝啬什么?”
  喻王对她和盘托出:喻张和解,于民休息,这且罢了。喻王对张郡总不放心。好在张王听说了胡蝶的美色,很是垂涎,想要纳进宫做个妃子。“踏平大喻,活捉蝴蝶”这句张军中的口号,胡蝶也是听说过的。喻王打算着。不如把胡蝶嫁到张郡去。一来么作个间谍,二来么张王总也不肯赔给喻郡军费,借着彩礼的名义。想必张王也不好意思不松口了。但是胡蝶吝不吝啬自己的身子呢?
  胡蝶低头静了很久。手按在衣襟上,苍白如一段失血的梦。喻王以为当天得不到答案了。她开口,只有一个字:“诺。”
  一诺千金。
  千金买珠万金置缎,红染裙褶香浸胭脂。喻郡的蝶帅将去张郡和亲。山口的顾青钟大军反戈而回,令鲜血把喻京染得比嫁妆的绸缎还要红。血腥味淹没了胭脂香,喻王须发花白的头颅被顾青钟亲手斩断在御阶前。他居然还有脸拉着胡蝶跑来道:“看!你来看!”
  胡蝶把他的手拍开:“看什么?”
  他哑然,掉转眼睛,凝视胡蝶。
  那一刻。他的眼神,胡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他要把他自己的心来给胡蝶看,或者剖开胡蝶的心口。把他自己埋在里面。
  让他怎么跟胡蝶说呢?她是被喻王算计了。她在困局中,已经无解了!顾青钟是不得不这样做。但却不能告诉胡蝶。
  不能告诉她说:喻王不是真的要送你去和亲。他的修为已经挽不回衰老了,脸上打起褶子头发也白下来,仍然宠爱着好几个美人,见到胡蝶这样美,又生邪念,可惜她本人显然不会愿意,民众又向着她,强行霸占未免困难。喻王王心生一计,假意和亲,哄得张王来接亲,他将胡蝶私下劫走,囚禁起来享用,却倒打一耙说喻王杀人,既可名正言顺翻脸突袭喻王,又可发动民众拥护战争,三全其美,岂不很好?算是这样算计,然而王后只有一子,虽然立为****,等了半个甲子也没有登基的机会,喻王又不断有新宠,王后只怕儿子的****会断送,听说喻王有这个疯狂的计划,索性透露给顾青钟。顾青钟自然急着来救人,是王后趁乱杀了喻王,还有喻王身边参与了假和亲阴谋的僮子老奴。
  顾青钟本来是绑起喻王,让胡蝶来看看喻王,让喻王亲口向她认错。他也没有想到拉她跑过来,看见的是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到这一地步,他也知道,解释是没有用了。他是个聪明人,很知道,这时候,不但她入局,他也已经被困进局里了。轻举妄动是很危险的。
  这样一来,顾青钟无法向胡蝶澄清事实。喻郡王后很满意他的表现。她坦率的告诉他:胡蝶身上已经被她下毒了,顾青钟只有好好扮演一个篡位者才能得到解药。
  篡位者明明是喻王后跟她的孩子!但是她要顾青钟背锅。因为篡位者为大家所不齿,而大臣们也还忠于喻王。喻王后怕自己母子公然篡位,纵坐上王位也是不稳的,所以希望顾青钟担下弑王的罪名,然后再乖乖“受诛”。太子就可以即位。
  何况,喻太子心仪的妻子人选是胡蝶。王后想想:让胡蝶先受反贼囚禁继而诛杀反贼,赚足民心。太子娶了她她辅佐太子,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就连顾青钟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既无法翻盘,他为了胡蝶的好结局,只好顺着王后的剧本演下去了。
  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声音嘶哑安静,对胡蝶承认:“如你所见,我篡了位。”
  地上的鲜血与残肢,都在为他的话语作注脚。胡蝶相信,他甚至把王身边的僮子老奴都杀了,毫无怜悯。
  但他至少没有杀王后,只是废为命妇。诸王子都斩杀了,只有王后所出的太子因为代父出使别国,幸免一难。至于胡蝶,拒绝与他成亲,被他贬为奴隶囚禁了。
  当年花妃尚且不肯受辱受囚,蝶帅岂是囚得住的?胡蝶逃跑了。
  喻王后很高兴胡蝶逃跑。她甚至帮助胡蝶逃跑!如果胡蝶不跑。她这剧本怎么演下去呢?她的计划是:胡蝶逃跑了,然后诛杀了顾青钟,然后举郡庆祝,太子娶胡蝶。一切都美满了。
  可是喻王后太低估了胡蝶的智商。
  一个叱咤边关挥戈击敌的女子,是这么容易糊弄得过去的吗?何况胡蝶对于顾青钟……是有情意的。她一开始特别气顾青钟,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但是后来一想想,这事儿还是有破绽,再综合到她平常对顾青钟的了解,越来越不对了。这次逃跑出来。喻王后是悄悄的协助她。但是协助得太着急了,胡蝶更加起疑了,将计就计。不但没有去杀掉顾青钟,反而直捣黄龙,去揭穿了王后的阴谋!
  喻王后也是蒙了,忙着跟胡蝶解释要求原谅——注意。是要求,不是请求哦!她王后的架子还在。而且——哦对了她想起来了!胡蝶身上还有她下的毒呢!她本来是用这个要胁顾青钟就范的,现在么,就拿来威胁胡蝶本人还不行吗?谁不怕死呢!
  胡蝶不怕。
  她直接击杀了喻王后。
  该下手时,胡蝶是从来不迟疑的。在战场上。她见过太多犹豫不决以至于反遭所害的例子。
  如果曼殊在这里听到胡蝶的心声,一定会热烈的赞同她:对啊对啊!像很多电视电影里,为什么反派杀不死主角?全都是因为太鸡歪了啊!明明把主角拿枪指头了。还不爆;明明刀搁脖子上了,还不砍。都要啰嗦一会儿或者狂笑一会儿或者想侮辱一下主角,然后就被主角反爆了。
  不不,胡蝶才不想被喻王后反爆。
  她干掉了喻王后,并且不想成为顾青钟的负担——毕竟她身上有毒嘛!暂时死不了,但是要彻底解毒很麻烦。唉!就是这样才讨厌!如果反正要死的,那索性放开了,跟顾青钟一起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也不错。可是偏偏这毒可以拖很长一段时间,那么可以想见,顾青钟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为胡蝶续命。这财力物力!怎么耗得起?要知道他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喻郡要靠他了!他怎么负担得起胡蝶?胡蝶怎么肯让他负担?
  她跑了。
  当时,只有沙漠的一边,因为条件过于恶劣,把守不算严密,胡蝶就往那边逃跑了。
  沙漠是这样酷热,空气仿佛都被烤得模糊了。
  有个老头子在整理门前遮阳的棚子,手上皮肤又瘦又干,眼窝陷下去,沉默而耐心。天边与沙海相交的那条线上出现一个人影子时,他只是默默的动了动眼珠子。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商队。后来他发现那只是一个人,穿着白衣服。在碧天与金沙间,那一点白影格外醒目。为了反射光与热,白衣是沙漠中常见的服色。但孤身在大漠中行走的人可不常见简直等同于找死哪!老头子看了又看,还是回到屋子里躲太阳去了。等他再出来时,那孤身的旅人已走近他的屋子。
  是个女人,不算很年轻了,但还是美。就算被酷暑折磨得如此憔悴,也还是美。就算额头太宽骨骼线条太过刚硬神色又太过冷漠和骄傲,她那双眼睛却让老头子想起年轻时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深邃的潭,映着点点星光。他沉在里面几乎不愿醒来。
  女人的白袍子质地很好。她把袍袖撩上去,将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下来给老头子,说:“水。”
  十足赤金。阳光打在上面,灼灼的扎人的眼。她的嘴唇干涸得像整整一个春天都缺乏灌溉而坼裂的土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伤痕。
  老头子知道她需要水。但是沙漠中的水是很贵的,甚至比金子还贵。
  于是女人又撩起另一边的袖子,褪下珠钏。那珠子一颗颗有龙眼大。
  尘土弥漫的小窗户后面,一双眼睛也瞪大了。老头子无奈的继续向女人表示:如果她想多要点水,那最好再多给点金银珠宝。
  虽然她的眼睛美得似他年轻时能梦想的最美星潭,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的老婆子在窗户后面瞪着。他不得不现实一点。沙漠里的水真贵到这种程度?也许。反正这个女人已经别无选择。他看到她双腕上都有伤痕,那弧度让他顿悟:是镣铐留下的痕迹。
  沙漠的南边就是喻郡。女人是囚犯,从那边逃过来的吧?只有穿越大漠,才能进入另一个郡地,暂延残喘。逃犯是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女人把身上所有珠宝都交给了老头子。老婆子从门里递出一件半旧白麻袍。老头子呆了呆。老婆子把麻袍用力朝他一捅。老头子就请女人把那件贵重的白袍子也换下来了。女人没有抗议。在她掀起袍子时,老头子看见她的身体线条,如此美好,如图画书中的母豹子。然而如此疲倦,是一只死境边缘的母豹。
  老婆子在门里粗暴的咳嗽,将一只水壶捅给老头子,让他交给女人。
  用一身珠宝与衣裳换来的珍贵水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水甚至不是全满的。
  女人愣了愣。老头子以为她终于要发怒了,但她却笑起来。那笑容傲然如阳光下能绽放的最美玫瑰,老头子忽然想起人们传说中喻郡的蝶帅。
  女人抬起手。将遮阳的袍帽撩开,露出脖颈。从颈项到耳边有个喻郡奴隶的标记,一般应该是黥上去的,但似乎行刑者也爱惜她的容颜。只用难溶于水的植物颜料画了上去。女人就用这满身珠宝华袍换来的一小壶水,用力冲洗着青黑色的标记。末了问:“都洗掉了吧?”
  老头子和老婆子早已惊呆。
  用了这么大力气,几乎搓下一层皮,水也恶狠狠的全部用完,标记确实已经洗净。
  女人把还湿的手指在干燥坼裂的唇间按了按。将水壶还给老头子,道:“谢谢。”然后又迈开步走了。
  她已经不可能走出沙漠,所以根本就不再讨价还价。但只要还活着。就要继续朝自由的方向多走一步,而且。绝对不带着奴隶的标记。
  她渐渐消失在老夫妻俩的视线里。南边又卷起一阵沙。一支军队,以沙漠中所允许的最快行军速度奔来。打头的一个年轻将军,相貌平常,但一双眉毛黑如鸦羽。他眼里满是焦灼,问:“见过一个女人吧?”
  老头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将军已经看见他没来得及收好的龙眼珠光。
  于是一道刀弧划过,又是一道。两颗头颅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飞到了空中,然后重重落下。鲜血喷涌而出,又被金色的沙地贪婪吸收。
  沙子又卷起,军伍再次开拔。有的士兵脑袋晕乎乎的,不知因为阳光,还是因为不可思议的任务:他们竟然在追捕喻郡百姓的恩人最好的“织梦者”传奇中的蝶帅!
  胡蝶晕死在沙漠深处。
  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死了,但迷蒙中,仿佛听到有鸟羽在摩挲她的面颊?她吃力的张开了眼睛。黄金的镣铐又已经锁回她的双腕。有道高大的身影倚在窗前。阳光洒在他双肩,明亮得近乎落寞样子。他听见动静,转过身,双眉是鸦羽般的黑,而目光,温柔得让胡蝶觉得痛楚。她不得不低下视线,便看见了他手中的杯子。英石八角盘螭龙,原是她父亲的遗物。
  那年她班师回朝,与他共饮,把这杯子留给了他。
  当年场景犹在眼前。如今,已王袍加身的顾青钟低头望着酒杯,眼神都变得温柔。若时间能够停留……
  胡蝶扯起黄金的锁镣,厉声指责他:“你都做了什么?我国百姓本来可以休养生息。我好不容易劝服了王。可是你你——”声音都变得哽咽。
  她不记得她已经揭穿了喻王后的阴谋。
  她不记得喻王后有阴谋。
  她的记忆竟然又回到了刚看见血流满地的惨状对顾青钟震惊而愤怒的状态。
  顾青钟放下了手,望着胡蝶。
  那一刻,胡蝶不知如何形容他的眼神。
  然后他掉转头,走了,留下一句话道:“你好好歇着罢。”
  胡蝶难受的看着窗外。她不知道她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她逃亡之后,再也没能从沙漠出来。现在的她,不过是活骨罢了。现在这个黄金镣铐的房间,只不过是顾青钟撒开梦网,为她织的安乐乡。
  首先,他要让她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这样她才会安心呆在这里,而不会疑虑挣扎,而挣破了梦网,回去做活骨。
  真正的织梦者把活骨哄在梦网里之后,是要趁机杀活骨的。而顾青钟把胡蝶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胡蝶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窗外,难受的想:她这样的人生算什么呢?好歹逃跑了一次,被抓回来,继续锁住。下一次再跑估计难了。叫她怎么办呢?
  她也想到顾青钟可能会找人来劝降她。但没想到,顾青钟找的是喻郡前王后。
  再见到喻郡前王后时,胡蝶几疑是梦境。
  其实这当然是梦。喻郡前王后早已经死了。现在她还能出现在这里,是顾青钟特意制造的幻境。他造出前王后来做什么呢?
  胡蝶看着喻郡前王后。她一向来觉得前王后气质绝佳,现在在她眼里,前王后身经大难,难得竟然还是那般雍容,也许身形面影稍微瘦了点……或许只是胡蝶的错觉。胡蝶盯了她一眼,转头向窗外,侧耳一会儿,又望向她。喻郡前王后强笑道:“这孩子,在看什么呢?”
  “好像有鸟叫,我还以为是苍茫。”胡蝶觉得自己多疑了,怪不好意思的,“您知道?梦网肇始,有鸟苍茫——”
  织梦者给入门学徒教唱的口诀。当胡蝶与顾青钟联手撒开梦网,踏入她父亲的梦里时,这只鸟儿张开了羽毛,蓬松如云,沉默如永世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它默默望了胡蝶与顾青钟一眼,张开双翼,化为雾气融化在这个世界里。顾青钟板着脸质问胡蝶:“我不是把你的手拍开了?你怎么还是进来?抢着想死不成?!”
  她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来?”
  “我是将军。”顾青钟皱眉,拉紧她胳膊,示意她跟在自己后面,紧张四顾,“算了!既然来了,我赶紧让你知道一下,这只鸟名为苍茫——”
  “是云气的凝聚梦的化身,鸣叫宣示着梦破。如果我们的目标不肯就范,挣扎着要走,把它惊动,我们就失败了。只有安抚住目标,让他找到美梦,不肯再离开才行。”胡蝶一口气说完,反过来拉住顾青钟的手,“不用怕,将军,跟我来。毕竟这是……我的父亲啊。”
  喻郡前王后在等着胡蝶,似乎愿意听她说与顾青钟冒险的前尘往事。
  胡蝶回过神来,道歉:“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
  喻郡前王后叹道:“久闻人言:蝶帅敏于行而讷于言。诚不我欺也。”
  胡蝶讪讪然不能回答。
  她不说话,喻郡前王后就说了。舌粲莲花,推心置腹,都是劝胡蝶归顺了顾青钟,对自己有好处。
  这当然是顾青钟命喻郡前王后来劝降的。也许用了她孩儿的性命威胁她?胡蝶不知道。她只回答喻郡前王后:“娘娘珍重,不要白费劲了。你只见死了的蝴蝶,几曾见能被囚禁驯养的蝴蝶?”
  喻郡前王后长叹着离去。
  胡蝶紧紧的攥着拳:喻郡前王后在说那些违心的废话时,找到机会,给胡蝶递了一张纸条。找到机会,胡蝶读了这张纸条,根据上面的妙计,与喻郡前王后的心腹里应外合,假意答应婚事,趁机伏击了顾青钟。
  那柄剑,是胡蝶亲手刺进顾青钟腹部的。他身手也许比她好,但论到谋略,其实从来不如她。
  可是胡蝶没有把剑刺得足够深。似乎有什么东西阻住了她的手。顾青钟讶然盯着她,她也讶然望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在抖。
  还没搞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胡蝶发现整个世界都抖了起来,有鸟翼震颤,谁在连声叫:将军,不如归去!
  顾青钟攥紧剑锋,厉声向胡蝶喝叫:“是地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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