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持剑者(一)
张十三的行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众人只见他长剑之上催逼出了凌厉的气,一手持剑,一手搂着素素将他交给大师兄,褪去长衣为她盖在身上。
“师兄,师父教导的没错,道法奥妙无穷十三终于领悟了。”
“你领悟了?”
安抚了素素,张十三慢慢起身举剑指向黑蝠:“十三已找到自己的宿命。”言罢,双足连踩,从地面踩到碎裂凸起的地砖,从碎裂凸起的石块踩到种在院子四周围的小树,最后一剑斩向黑蝠,“是该站起来了!”
“刷!”屋顶被劈出一道裂缝,黑蝠遁逃。
张十三是户部大员张之深的小儿子,不仅喜欢读书,还好舞枪弄棒,为此他父亲张之深给他请了不少老师。十三好学,对老师们也尊敬,由此积攒了一些功底。
这是他和几个师兄弟不同的地方,因为他有过系统的训练,接受沈飞传授的东西就比身边人快,再加上天生聪明,正直壮年,所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有了领悟。
误打误撞地进入了道学和武学的临界点,拥有了一些无法被解释清楚的力量。
张十三的剑上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气,这些气不是道宗的仙源之力,接近于强大武者的斗劲,却又不完全一样,仿佛是一种为了响应他内心的呐喊而从心灵深处迸发出的元力,帮着他从地面来到了屋顶,帮着他一剑斩开了屋顶的瓦片。
张十三这辈子还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他将黑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对着他一路追砍,那轻盈的身法以及凌厉的出剑把几个活着的师兄弟看呆了,他们彼此相望,不无惊叹地道:“师父教导的心法和剑术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还是十三天资高啊。”
仙人一旦领悟了发字诀,就可以与顶尖武者相媲美,因为只有顶尖武者才能凝聚斗劲释放出来,而仙人只需要吸收空间中的仙力便可以做到。换句话说,成仙其实是一种获得力量的捷径,学习了仙术相当于踏入了一条快速成长的通道。
沈飞为了防止自己的弟子获得过度的力量,便只是传授他们简单的冥想之法,并没有一并传授结丹和发字诀,众人自然也无法领悟。
但是,万事万物总是会自行寻找到出路的,就好像他出于限制的考虑将剑招化作缓慢却在重要时刻被弟子们打破了禁锢一样;在遇到绝境的时候,人类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以至于经年累月的积累融合为一体,化作一束流光得到释放,张十三,自小接受各种系统培训的张十三在此时此刻突破了自我,获得了力量。
一跃使用出了接近于斗劲的技术,让自己脱胎换骨。
长剑落处,黑色的瓦片整齐断裂,张十三追着黑蝠劈斩,手中的剑有了削金断玉之能。
只是,黑蝠毕竟是强大的,本来就是塞外六部大将的他被上官虹日招降之后,结合中原的武技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技巧。片刻的慌张之后,他开始施展全力,以远超张十三的轻身工夫拉开彼此的距离,站在了房檐的最高处,蹲卧在那里。
紧接着,他抬起双手,左右两袖各有一条锁链飞出,这锁链形态与之前的杀人链如出一辙,但材质有了不同,圆润锋利的表面反射出凄惨的冷光,看起来和紫靛手中的短刀是同样的材质。
这锁链从袖子里飞出,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一左一右包围了十三,后者再想用剑将它斩断已不可能。不仅如此,锁链之上隐藏着暗扣,居然能够以一分二,两条锁链在一个不经意的角度上分开成四条,上下左右其飞,将张十三包围。
拓跋烈愤怒道:“上官虹日,你是要造反吗!”
后者不以为意地道:“烈皇子哦,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老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少在我面前口出狂言。”真说起来,上官虹日对拓跋烈其实有着提携之恩,因为拓跋烈虽然贵为王子,但是随边军征战南北的时候一直都是在上官虹日麾下听命的,是后者的先锋官,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上官虹日才和大皇子商量,主动去投靠拓跋烈得到他的信任作为卧底存在,哪想到沈飞横插了一杠子,不仅彻底破坏了计划,更是让两人转瞬之间成为死敌。
所以说,帝国中方方面面关系错综复杂,在利益面前一切表面关系都脆弱不堪,经不起敲打。
两人对峙,谁都奈何不得谁,谁都不能伤害对方,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不是可以随便伤害的,但是手下人却不一样,就如同被沈飞杀死的那五名异人,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死是不被重视的,由此可以在上位者的仇杀中牺牲。
十皇子将楚绣杀了最后也没有被赐死,可见在陛下眼里,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句空话鬼话而已,说说就好了,不会当真的,当真了说明你傻。
另一边,四条锁链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袭来,张十三用剑反击疲于招架,很快便已破绽百出。一时的爆发总归不及经年累月的千锤百炼,这是一条不变的真理,是天道左右的世界中永恒的现实。哪怕他是魔,只要付出的比你多,力量就永远比你强。哪怕你拥有一些资质,天道不忍心让你死,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也只能被压制,被杀死。
世界被黑暗笼罩,黑暗中总有一道明亮的光照射,成为所有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看着贵为皇子的拓跋烈无力改变现实,眼看着爆发出惊人潜能的张十三最终也难逃命运的捉弄,在绝对强者的威严下坠入陷阱濒死,所有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了,都默认了这份残酷的现实。
太多次了,如此的景况见过太多次了,今天不过是又一次重复而已,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却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总还是存在着一丝期待,总感觉有那么一丝希望在遥远的前方等待着,明明这丝希望已经被理智所否决了,但潜意识里却一直存在。
这丝期待源于人的本性,源于人们对光明的渴望。
世上没有所谓的救世主,就算有,能够救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关键在于心,只有自己站起来,才会真的不会倒下,才能站得足够稳,足够持久。
“算了,就这样吧,救世主不会来了,道观里的弟子们今天全部都得死在恶人手里,该散场了,不必看了。”在终局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已经有人预感了结局,提前离场。
他们的心已经麻木,他们的思想为长久现实的积累所封闭,再也闪不出灵光了。前一刻还在道观中一起学道的他们,下一刻便大难临头各自飞去,谁都阻止不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从没想过,其实自己手中也是握着武器的!只要做些努力的话他们也能成为战士。
素素睁开了眼睛,望着即将被锁链绞杀的张十三流出两行热泪:“师父,你怎么还不来啊,师父!”
下一刻,雷霆袭来,长剑出鞘,杀人链断,黑蝠惨叫一声逃走该来的人总归要来!照入人心的希望永远不可磨灭!因为,那本就是不可被磨灭之物,那是人心中之所愿。
沈飞现身,力挽狂澜!
……
千年了,上千年的时间,时代更替,民众繁衍,上位者换了一茬又一茬,老百姓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变过,永远是活在最底层,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毫无尊严地勉强维持生计。
千年了,上千年的时间,从法、儒、佛三教的鼎立之势,到儒、佛二教共享国教之礼,一直到现在佛教一家独大,顶层的变化,信仰的变化从未给底层人民带来丝毫的实惠,他们仿佛已经看不到希望,他们每次看到希望短暂出现却最终都以失望告终,由此习惯了,由此麻木了,由此不以为意了。
他们只追求眼前的利益,谁能给的更多,就跟谁走!
积贫积弱,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冷漠地对待身边一切事物。
沈飞想要改变这一切,他接受师命下山传道本是为了传播道教的思想,宣扬“顺天而为,替天行道”的教义,却因为自己特殊的经历,在师父交予任务的基础上融入了自身的想法,希望能够帮助世人站起来,找到真正的自我,去勇敢的追求幸福美好的明天。
沈飞想的很好,也初见成效,起码十四名弟子的表现就不错,但其他人,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大多数人还是浑浑噩噩的不知所谓,还是像过去一样毫无目标,毫无尊严,无度妥协的活着,还是不断向恶势力妥协。
或许,他们疲弱的神经需要被什么强有力的东西好好刺激一下吧。
沈飞一手持剑,他的剑刃之上闪耀着赤红色的光,明显与几名弟子的不同,剑刃扫过的时候直接将材质特殊的杀人链斩断了,那可是爆发出所有潜力的张十三都无法斩断的东西,在他眼里却不值一提。
世人需要光明的指引,沈飞便化身成为那一束光,去照亮黑暗让世人看到希望,看到世界并非是无尽的黑暗。
他站在那里,青衣无风自动,短发向天,一手背后,一手持剑,轮廓刚毅,目光有神。万年不变的装束,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深入人心,沈飞喜欢穿青色的道服,因为青代表着生机,代表着新生的希望。
他身材高大挺拔,负手而立的样子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狭长的眼睛斜觑过来,咧开嘴对张十三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带着师兄弟退下吧。”
“是,师父!”十三从未如此激动过,他的眼睛里隐含着泪光,跪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从房顶跳下去了。十四名弟子中十三算是年纪小的,可仍然比沈飞大几岁,这并不影响十三对沈飞的认可和憧憬,在沈飞到来的时候,一直憋在内心深处的一口气终于井喷出来,他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拜入道宗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
十三跳下去了,本以为已经跑掉再也不会回来的十一弟从院子外面冲进来,紧紧搂住自己的师兄弟们,搂得很紧很紧,仿佛是多年未曾谋面的亲人。
“走,咱们暂且退下,此处交给师父。”张十三对师兄弟们说,其他几人对他的实力越发认可,遵照其吩咐行事。
“想不到堂堂大将军王会做出如此下作卑鄙的事情,你不是要找沈某吗,直接来王子府寻我便是,何必要来道观找这群不成器弟子们的麻烦,真是恬不知耻。”沈飞负手立于道观屋顶,肩扛旭日,那飒爽的英姿令在场所有人心驰神往,就连以冷酷著称的杀手紫靛目光都微微一变。
长相本就英俊的沈飞经历涤尘之后仿若新生,再加上长久浸淫仙道淬炼出的出尘气质,在众人眼里,他仙风道骨,英气勃发,轮廓分明,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沈飞的美是一种力量之美,一种坚毅之美,一种英挺之美;若邵白羽站在他旁边,众人会见识到另外一种极致的美,那是仿若女人般的如花似玉,把邵白羽放入青楼,其他女人便再没生意做了,因为他美颜太盛。
“沈飞哦,本将军已经等你很久了,你擅自开设道观,聚集民众,造谣生事。别以为有十一皇子包庇就可以有恃无恐,本将军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张嘴长在上官虹日的身上,他便有了信口开河的资本,有了颠倒黑白的武器,实在是无耻至极。至今为止沈飞遇到过不少恶人,比如炎天倾,比如常藏,他们都是表现在外的恶,是融入骨髓毫不掩饰的恶,是为了用自己的恶达到某种目的。而上官虹日不一样,他为人不仅恶毒,还要给自己的恶毒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把自己的恶包装上华丽的外衣,让自己的恶化身为善,简直无耻下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