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你是被雷劈了
陆颜召找到韩凌的时候,韩凌正被杨秋璇紧紧的搂在怀中片刻都不肯松开,杨家的人也都围在了这对母女周围,或沉默着,或喜极涕零,但却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仿佛怕惊扰到了这对母女的团聚,或是打破了这如同梦幻一般的天降之喜。
杨世忠的案子能得到三司会审的机会,这对于杨家人来说便是意外的天降之喜,这种惊喜甚至就像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陆颜召见到这种煽情的场面,忽然有些讪讪然的不好意思,心底深处又微有些羡慕怅然。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和亲人这般亲妮过,母亲死得早,父亲也从来是对他严厉管教而不苛言笑的,他和父亲之间更多的是像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而非父子关系。
继母崔氏虽然表面上对他慈爱得如同亲生母亲一般,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女人内心里有多么的憎恶他,他曾无意中听到那女人说过一句话:“狐媚子生下的孽种,跟他亲娘一样到处喜欢沾花惹草!”
知道了继母崔氏的真面目后,他便很少回家,也如了她所愿,经常留宿在外,所以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差,什么走马章台,好赌成性,只要是形容纨绔子弟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了!
陆颜召怔神。
韩凌眼尖的先发现了他,连忙唤道:“娘亲,陆公子来了!”
杨氏连忙抹干了眼角的泪,站起身来,朝着陆颜召尴尬的笑了一笑,施礼道:“多谢陆大人这三日以来对我们母女及杨家所有人的关照。”
“阿璇,这句话应该由我们来说才对!”杨茗义走上前来,向陆颜召施了一礼,“虽是在锦衣狱中,可我们也能明白指挥使大人的真实用意,我杨茗义代杨家所有人谢过陆大人,请受我一拜!”
“不必多礼!”陆颜召抬起了杨茗义的双手。说道,“我和我父亲行事只是奉行圣意,求得皇上圣旨将你们杨家人带到京城的是宫里的香妃娘娘,而现在杨将军的案子能从言藩手中脱出来交由三司会审。也是香妃娘娘的功劳,所以你们要谢便谢宫里的那位香妃娘娘吧!”
提到香妃娘娘,杨氏的脸上便布满了愁容:阿灵她终于做到了,救了杨家所有人,可是她呢?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孤身在那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以后的日子将会怎么过下去?她会不会为了蒋家报仇而一意孤行做出什么傻事来?
韩凌见杨氏眉心紧锁,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忧悒:是了,若按前世的记忆来看,清落姑姑进宫不到半年就去逝了,具体是怎么死的她前世也没能查出来,只知宫里传出消息,道是韩妃娘娘宿疾发作而病逝!
前世作为景王妃的她也出入过宫廷,知道宫中那些女人们的明争暗斗是多么的可怕,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巍峨富丽的宫墙里面其实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韩凌忽然心中生起无比的愧疚。这一世为了救外祖一家,她没能阻止清落姑姑入宫,可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清落姑姑前世的命运呢?
宫里的那些女人手段都是十分阴险的,尤其涉及到党争,为了自己儿子能当上皇帝的女人更是如蛇蝎猛虎一般!
今上子嗣不多,长子不足二个月便已夭折,次子好不容易活到了十七岁,刚欲封为太子时莫名早逝,如今活下来的便只有三子裕王朱咏誉与四子景王朱城昀。
她记得前世刚嫁入景王府的时候,景王的生母杜康妃就深得景熙帝宠信。本来景熙帝有意要立景王为太子,可是内阁之中有人站出来对景熙帝说了一句话:“长幼有序,立储应立长!”于是,景王后来受到排挤。她亦无意景王为储君,为了夫妻二人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便劝得景王与她一起迁居到了杭州,占得一席封地,杭州虽为繁华之地,却是倭寇横行的地方。景王忙于抗倭,兵马粮草不足,裕王也不用担心景王会起兵谋反。
不过裕王的担忧正好相反,他绝对想不到景王会与倭寇联手夺了他的至尊之位!
想到这里时,韩凌蓦地又想起了丰臣泷一,想起她与他的三日之约!
那个冷酷狠毒到没有人性的少年会不会再来找她?什么时候会来找她,会在哪里找她?
在她出神的时候,陆颜召已唤了她好几声了。
“小丫头,韩九小姐,阿凌……”
“啊?”韩凌醒过神来,眨巴着波斯猫一般又大又圆的黑亮眼睛望向了陆颜召。
“言公子想要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去见他?”陆颜召道,心里却是一阵好笑,这小丫头真有趣!连发呆的时候都跟个小大人一样,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想着,不知不觉脑海里便又闪现出了那脚上踢的都是珍珠玛瑙!那该是有多少金银财宝?富可敌国么?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果然是很差钱!他不禁心里苦笑。
韩凌还没有回答陆颜召的话,杨氏便急了,她问:“言藩要见我女儿干什么?不,那样的人最好不要去见!”
“杨夫人,言藩现在已在我的诏狱中,牢里关着的,他伤害不到你女儿,再说不是还有我在吗?”陆颜召解释道。
那意思是,他可以保护她女儿的安全。杨氏还是有些犹豫。
陆颜召又道:“不过,你女儿若是不想见也没关系,他敢叫嚣,我就命人将他暴打一顿!”
和五少爷一样猖狂的德性!韩凌心里想笑,她突地拉了杨氏的衣角,安抚道:“娘亲,我正好有些话也想对言公子说,便去见一下他也无妨,娘亲不用担心!”
言罢,但见几位舅舅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笑吟吟的望向几位舅舅道:“舅舅们也不用担心!”
再看了看其他人,说道:“外祖母,舅母们,表哥表姐们都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这里所有人都被韩凌逗笑了。男人们还好,妇人们一个个都笑出了眼泪!
于是,韩凌跟随陆颜召来到了关押言藩的地字号房,这里非常的阴暗潮湿。却也不是那么脏臭熏天!
言藩并未穿上囚衣,还是一身珠光宝气的锦衣华服,十分富态的倚靠在牢房的墙壁上。
看到韩凌和陆颜召走来,言藩才起了身,来到铁栅门边。还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居高临下般的看着韩凌道:“小丫头,你还真敢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牢里想了许久,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你不就是想掐死我么?上次在金香玉坊里没有掐到,现在就更掐不到了!”韩凌说道,“言公子现在应该能深刻的明白我所说的天遣是怎么一回事了,正所谓天道好还,上天还是很公平的!”
“呵!”言藩轻声一笑,“小丫头的世界我真不懂,不过。我还真没想掐死你,掐死你有什么用,掐死你我还不如杀一个徐舒玄,毕竟你外祖父家能够得救,他应该为你们谋划了不少吧?”
韩凌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阴鸷狠毒的光芒,原来这个男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徐舒玄谋划的,他竟然将满腔的恨意都发泄到了大少爷的身上!
她不知道言藩到底还留有多少后手?会不会阴谋对徐舒玄进行暗算刺杀?
想到这里,韩凌心中又隐隐害怕起来,她咬了咬唇。沉声说道:“不关徐世子的事,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
“你谋划的?”言藩不禁有些失笑,他摇了摇头,“小丫头虽然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丫头。但有如此谋划大局的城腑心机,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你都谋划了些什么?”
不好!这个独眼龙是想套她话,在诏狱中套出她的话,那将又是一份有力的供词!不愧是有鬼才之称的聪明人。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当!
韩凌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没有谋划什么,就是求上天劈了个雷到你身上!如今你一定被这个雷劈得外焦里嫩的,十分不好受,是吧?”
这是什么话?有什么深意?言藩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解。
陆颜召在一旁静听着,有点想笑,小丫头遣词造句,果然不同凡响!
外焦里嫩,还真是可以形容言藩此刻的心情了,原以为掌控了一切的他竟然被自己人送进宫的女人给坑了,这果然是一个极大的雷!
“小丫头,我也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了,在我的人生理念中,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你就告诉我,我的第二大弱点是什么?”
第二大弱点?韩凌歪着头想了片刻,似乎才想起言藩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回答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你的第一大弱点是自以为是,自负聪明绝顶便可揣测圣心掌控一切,可惜你没有虚心听取我的建议啊,所以你第二大弱点,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不知错、不改错也绝不认错,一错再错就会输得一败涂地,你看吧,不听小女子言,你就吃亏在眼前了吧?”
韩凌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辞激烈,铿锵有力,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在教导学生做人的道理。
陆颜召心里喷笑!
言藩的脸色僵了一僵,他听明白了韩凌所说的不听取他的建议是怎么一回事?在金香玉坊里的谈判,他本来是答应了她要还杨家一个清白的,可是他食言了,他食言不是因为他不在乎韩凌威胁他的那番话,相反,他是极其的害怕,害怕随时会有人将他通倭的证据传到皇帝的手中,他不相信韩凌会信守诺言在他放了杨家满门之后不会让那些证据出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彻底的,先灭杨家满门,再抓了这个女孩,严刑逼供出那些密函到底在何处?或者干脆控制住皇帝堵塞所有言路!
他什么都想好了,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还给他留了这么一招!
香妃那个女人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变数,竟然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颜召在一旁看了看言藩,又看了看韩凌,像听书一般升起了浓浓的兴趣。
这时,言藩冷笑了几声,语重心长般的说道:“小丫头,我并没有输得一败涂地,我言藩是什么人,这朝中至少有一半是我父亲的党羽,就这样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你信不信,我还会从这牢里走出去?”
韩凌脸色一沉,不说话了,她将目光投向了陆颜召。
陆颜召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变,他向这边走了过来,讥笑的说道:“言公子好生嚣张狂妄,竟然当着我的面说你还能从这间牢房里走出去?说说看,你怎么走出去?”
言藩整了整一身的华服锦袍,懒洋洋的挪了个合适的位置,看向陆颜召,突地唇角一弯,冷笑道:“陆颜召,你不过是一个乳嗅未干的毛头小子,玩政冶手段你还嫩得狠!”
“你知不知道你将我送进这诏狱会有什么后果?让我写供词?我会写出让你痛不欲生的供词来,你信不信?”
韩凌不觉心中一跳,就见陆颜召的脸色也变了,她之所以激得陆颜召向皇上面圣时呈出姚县令与赵文华的所有供词为外祖父脱罪,就是因为陆颜召还很年少轻狂有血性,他做什么事情不会像他父亲一样谨小慎微持中庸之道不得罪任何人。
可是言藩如此信心十足的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陆颜召心中腾起一阵极不好的预感,拔高了声音问。
“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言藩忽然以极其沙哑低沉的声音诮笑着道了一句。
陆颜召怔了怔,登时就火了,他一只手陡地伸过了铁栅,提起了言藩的衣领,怒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
可谁知言藩居然大笑了起来,他不回答,只是嘲讽一般的看着陆颜召,说了一句:“你没有资格审训我,叫你父亲来!有什么话,我只会和你父亲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