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敌是友

  王尔菡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她的入选并不奇怪。
  陆玑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苏绣月华锦衫,搭一条碧青撒花马面裙,腰上挽了一个青花结,五官俏丽可爱,也不甚端庄拘谨,想必是个没有什么心计的恃宠而骄的小丫头。
  至于那个冯韶夷,就让陆玑有些看不透了。
  她的父亲是不久前平定边疆调回京城的都统将军,哥哥冯御18岁就杀敌平乱,封抚定大将军兼兵部侍郎,全家都是护国安邦的功臣。
  陆玑本怀疑皇上选她是为了她家的势力,但她生得更是绝色,若非从小跟随家里远在边疆之城,恐怕早已名动京城,皇上是看上她的美貌也未可知。
  乍一看,冯韶夷像是一面光滑如鉴的湖,沉稳安静得仿佛觉察不到她的动息
  但陆玑隐隐直觉到,在这平静的湖面之下,应当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正五品两江织造白启山之女,白锦儿。”
  白陆两家同在荣安街上,两人也可以算是“旧相识”。
  两江织造并不是什么大官,但白家的老祖宗是先皇的乳母,白锦儿的祖父更是先皇的乳兄,与皇族关系十分亲密。
  再加上白家先前一直帮着王氏坐上太后之位,白锦儿本身也是大家闺秀落落之态,想必对于白锦儿,皇上和太后的意见还可以一致。
  “正五品内务局司膳房司膳梅恩之女,梅忍冬。”
  陆玑有些诧异地看着最后一个下轿的梅忍冬,竟然是那日做了糕点受欺负的姑娘。
  梅忍冬对她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两枚小虎牙。
  陆玑也对她报以微笑。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家之女也能入选,不知道看起来软懦可亲的梅忍冬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五人相互行了礼,各自带的随侍丫头都跟上来。
  司礼太监从偏门将五人带到尚礼局,各自在秀女寝房中安顿好,就出来见过两位教引姑姑。
  芳溪姑姑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宫女,领了梅忍冬和冯韶夷去了西边端礼房。
  夙玉姑姑是跟着太后的老姑姑,领了剩下的三人去了东边泰礼房。
  陆玑被分到被太后看好的两个人身边,又跟着太后身边的姑姑,不得不提醒自己更加谨慎,以免落下把柄。
  三人向夙玉姑姑见过礼,便开始日常起居礼仪的教习。
  夙玉姑姑话不多,句句严肃正经,白锦儿和王尔菡都闭紧了嘴,陆玑也不多话。
  巳时已过,午膳传了上来,教习过用膳礼节,三人才坐下来正正经经开始用饭。
  陆玑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白锦儿面前一道夜合虾仁,王尔菡面前一道鸡皮茄鲞,自己面前一道四芒绿菠,中间一碗芙蓉四鲜汤。
  陆玑是不吃芒果的,吃了以后就会唇边发痒发红,轻则脸上身上发痒出疹,重则高烧卧床。
  陆玑只好越过自己面前去夹她们面前的菜。
  夙玉在一旁看着,轻轻咳了两声。
  陆玑知道一直如此的确不大合适,只好默默地舀汤,一口一口喝得慢慢的。
  但她很快发现,白锦儿和王尔菡特意多夹自己面前的菜并非完全出于位置的关系。
  陆玑想到白家是南方人,迁到京城后也不改爱吃水产的习惯,所以府上常有快马将新鲜水产送到府上。
  她早该猜到了!
  菜是夙玉姑姑带人布的,而两人爱吃的菜刚好就在她们面前,真的只是巧合?
  陆玑才不信。
  夙玉姑姑看她们俩比看自己的时候的确更多了一点慈爱和讨好的意思。
  的确,以她们俩的身份,常常出入于宫中,尤其是太后宫里,一点也不奇怪,只怕两个人早就相识也不一定。
  既然如此,不是应该让她们俩单独跟着夙玉姑姑吗?为什么非得拖上她?
  陆玑狐疑地看着她们俩,不知道是何居心。
  她原想收敛锋芒,却无端成了她们俩的目标。
  正等着看这两人的动作,几天来却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从她们之间的亲密来看,自己的推断十有**是成立的。
  梅忍冬却是个有心报恩的,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天天送来亲手做的糕点,还说等秀女册封之日还要给她一个惊喜。
  陆玑知道她不是坏人,对她的热络也并不反感。
  虽说当时帮她只是因为看不惯施金枝倚势欺人,和梅忍冬并没有关系,但如今梅忍冬难得的一颗拳拳之心,在宫中实在可贵。
  有这样一个朋友,对自己也是益多害少。
  初一是册封之日,尔后便是新妃初次面见皇族的皇族家宴。
  按理新妃都将在家宴上有所表现,以求最先博得皇上宠爱。
  陆玑却觉得自己最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地盘上,看着她们争奇斗艳。
  枪打出头鸟,更何况君宠无常,怎能长久指望。
  初一卯时,司礼太监就来宣旨册封、赐朝服。
  王尔菡被册封为从三品婕妤,赐住钟粹宫;
  白锦儿被册封为从三品美人,赐住延禧宫;
  陆玑为正四品宝林,赐住储秀宫;
  冯韶夷为正四品御女,赐住翊坤宫;
  梅忍冬为正四品采女,赐住咸福宫。
  王白二人在东宫,其他三人则在西宫,虽说地位略低了些,陆玑还是暗自庆幸。
  储秀宫临近御花园,这点让陆玑很是满意。
  听那些鸟叫虫子叫,可比听妇人之间鸡毛蒜皮地拌嘴要好得多。
  一个不大的两进院落,从正门进去,两边是东配殿和西配殿。
  现在的五人,均坐正宫位。
  才安顿好,掌事宫女银漪便带着四个宫女、六个太监来见过陆宝林。
  陆玑有心要试这些下人的真心,便也不打赏不嘱咐,道声“知道了”,就让他们下去了。
  银漪恭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陆玑见她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相虽不出众,却是和眉顺眼的,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不必这么拘谨,姑姑比我大,又在宫里多年,以后万事还得姑姑扶持着。”
  门外突然传来听棋的声音:“胡说什么!等我告诉小主打发你们走!”
  陆玑和银漪正疑惑,侍书便托着一只漆盘和听棋进来了。
  听棋见了陆玑,就说:“刚刚两个小宫女在门口扫地,一边说什么‘听说王婕妤和白美人狠狠地给了下人一笔赏银,怎么咱们就偏偏倒霉碰上这么个小主’,让我和侍书姐姐听到了,可不是来气么!”
  陆玑转头笑着对银漪说:“这便是我方才不打赏下人的用意了。用银钱换来的忠心是不牢靠的,还请银漪姑姑近来多多留心,把这些下人中好的留下了,不好的都打发了,省得咱们几个在这里过得不安心。”
  银漪赶紧福下身,笑道:“奴才们尽心是应该的,小主快别叫姑姑了,真真折煞我了!”
  侍书放下漆盘,扶起银漪笑着说:“姑姑放心,我们自小和小主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小主不是那种爱耍威风、不拿下人当人的主子。从今往后我们和小主还都仰仗姑姑照顾呢。”
  陆玑点头微笑,侍书从小都是最了解她的心意的。
  侍书笑盈盈地端起漆盘上的碗,“小主最近劳累,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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