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豆杉
听棋开门出去,问道:“是哪位小主在运花草?”
“好像,是白小主。”小宫女低头道。
陆玑觉得奇怪,从来没听说过白锦儿对花花草草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不知道又闹什么花样,“听棋,去看看。”
听棋领了命出去,陆玑仍旧和侍书收拾那只花瓶,在银柳边插上几支月季。
“梅小主来了。”有小宫女替梅忍冬打帘通报说。
“忍冬来了。”陆玑放下剪子站起身,笑脸相对。
虽说昨晚要害她并不是梅忍冬的主意,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可如今梅忍冬这个迟钝的性子,若是对白锦儿和王尔菡没了用处,恐怕她连自己怎么死在这宫里都不知道。
倒不如索性和她挑明了,省得她无意又做了别人的棋子,害人害己。
“姐姐好兴致。”梅忍冬依旧一副开朗的模样,仿佛昨晚一切都只是事出偶然。
陆玑转动着花瓶,继续拿起剪子,笑着说:“闲着没事干,修瓶子解解闷。”
梅忍冬像想起什么似的,忙叫甘饴把端着的点心笼屉放在杌子上,“瞧我,都忘了!这是我刚做的芙蓉鲜芒饼,姐姐快趁热尝尝!”
陆玑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一边暗中向侍书递了个眼色。
侍书忙用手绢替她拭泪,一边也向梅忍冬哭道:“梅小主为什么也要害我们家小主!小主还劝了我们一夜,说梅小主只是无心之过,可这今天不吃、明天又送的,叫人怎么想!”
梅忍冬看主仆两人都哭了起来,又急又慌,吓得站起来跪在陆玑腿边,“忍冬怎么敢害姐姐!只是忍冬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求姐姐直说……”
陆玑红着眼睛安慰侍书说:“你看,梅小主的确不知情,一定是有人挑唆的。”
又转头问梅忍冬,“忍冬,我问你,可是白美人告诉你我的生辰的?”
梅忍冬点点头。
“可是她告诉你我爱吃芒果的?”
梅忍冬点点头,仍旧不解其意。
侍书说:“我们小主是不服芒果的,一碰便会浑身发痒。”
梅忍冬张着嘴巴呆住了,有些害怕,“所以……昨天我差点害了姐姐?”
陆玑扶起她来,红着眼睛说:“这宫中,你不犯人,人也会犯你。妹妹险些做了别人的棋子,日后还要多长点心眼,小心才是。”
侍书道:“是啊,万事还有我们小主可以一起商量,梅小主可千万别信错了人。”
梅忍冬见她不怪自己,反而让自己小心谨慎,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悔恨,握着陆玑的手含泪说:“妹妹愚钝,差点害了姐姐!从今以后,妹妹一定谨记在心,对她们多加提防。”
陆玑含泪笑着点头。
梅忍冬让甘饴赶紧把点心拿去扔了,陆玑拦住她说:“妹妹的一片心意,怎么能丢了呢?我虽然碰不得,赏给下头的人也是好的,也一样是妹妹对我的心意。”
一边就叫侍书赏给宫女太监们去了。
梅忍冬感动不已,坐了一会闲聊几句,又担忧道:“白美人昨晚呕吐不止,难道又是什么诡计?”
陆玑摇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我都多加小心吧。”
梅忍冬离开后,侍书一边服侍陆玑盥洗,一边让小宫女去把廊上的听棋叫来。
听棋进门就咋咋呼呼地抱怨起来:“梅小主待了这么久,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侍书一边替陆玑拢发,一边笑着说:“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只是小主连梅小主都要这么提防么?”
“不是提防她,只是有些事她不知道反而更好,既保全了她,也保全了我。”
陆玑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眼睛虽然红了,还好不是太肿,“听棋有些什么消息?”
听棋摇摇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就是搬了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进来,围观的大小宫女多极了。”
陆玑笑起来,当然看不出奇怪的,还有什么比白锦儿突然要做百草园主人更奇怪的吗?
听棋又拍着手得意地笑起来,“不过白美人今天的气色还不是太好,嘴唇都是煞白的。”
“你让她看见你了?”陆玑问。
“小主就这么不放心我?”听棋朝她做了个鬼脸,接着说,“回来的路上我还碰到一件事呢。”
“什么事?”
听棋凑近了她们俩,“听说冯小主让带来的茜纱姑娘把宫里给的几个贴身宫女都给打发了,说她们手脚不干净,还骂她们说:‘叫什么“焚琴”、“煮鹤”的,真以为沾了这些字眼就是好名了。’”
陆玑也笑了:“果然是附庸风雅,不是好名字。”
看来这冯韶夷是真如表面那么清高孤傲?
难怪白锦儿和王尔菡也不敢拿她开刀。
这样的人,讳莫如深,不知深浅,连坏人都怕她三分呢。
陆玑觉得她倒是个可以站在同一阵营的好伙伴,不过……她更喜欢单打独斗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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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陆玑正歪在贵妃榻上读《诗》,小宫女菡儿进来报说:“东宫的白美人打发人送了两盆花来。”
陆玑把书一合,坐了起来,“送来的人走了没有?”
“回小主,还在呢。”
陆玑让听棋去给那人点赏钱,再去其他宫里打听打听是都有呢,还是只送了她一个。
侍书已经叫人把花抬了进来。
陆玑仔细看了看这两盆花,都有半人多高,无花无果的,只有细长的叶子,称之为“花”,实在勉强。
“那人怎么说的?”
“回小主,那人说这两盆叫红豆杉,是特地从蜀地移植培育过来的,白小主说要恭喜小主获得新宠,所以送上贺礼。”
陆玑绕着两盆花走了好几遍,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两盆花有毒?会放毒气?或者是上头下了什么蛊?
她实在是不相信白锦儿会真心诚意地祝贺她获得圣宠。
听棋回来了,说几个宫里都有,只是花的名目不同。
陆玑闷头想了一会,让她打发人去太医院看看杜太医在不在,要是在就请他过来请个平安脉。
杜太医杜腾,是陆正清的好友,从小也是极疼陆玑的,如今她进了宫,少不得要请他帮忙。
杜腾比陆正清大了二十来岁,二人是忘年交,他早年游历各地,见多识广,医术又极其精通。
陆玑想他就算不能看出些什么来,至少也可以验验有没有毒。
谁知来的人不是杜腾,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太医,身段修长,眉眼神气,说是杜腾在游历时候收的徒弟,叫宋真,如今也在太医院。
陆玑觉得奇怪,一边让他替自己把脉,一边上下打量着他。
宋真在她手腕上盖了一条手帕准备把脉,一边悄声说:“师父今晚不在太医院当值,但他老人家交代了,陆小主有什么吩咐的,一定尽力办到。”
陆玑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我不过想找杜伯伯来叙叙旧而已,既然不在,问你也是一样。你知道杜伯伯的小孙女儿何时出阁么?”
宋真看出她无心请脉,收起帕子,笑说:“小主糊涂了,我家师父的小孙女儿才五个月大,何来出阁一说?”
陆玑这才信了他。她知道杜腾一向谨慎,极少将自己的家世背景透露给外人。
他老来得子,五十岁上下才得了个儿子,如今也才刚刚娶亲不久,的确没有个将要出阁的孙女儿。
宋真说这两盆红豆杉的确是蜀地的品种,一雌一雄,要是运气好,八年左右母株便会开出花来,第二年五月就能挂果。
这两盆花龄大概已有五年了。
“这花不但无害,反而对人大有好处,放在屋内可使人呼吸清新,心情畅快。”宋真说,“小主大可放心。”
送走宋真,陆玑更加疑惑,难道这次白锦儿倒是好心?
“快抬到那两边去。”
听棋正支使人把花放在正门两边,一边笑着说,“看现在只有枝叶怪素的,不知道过几年结出果来,是不是好看些呢。”
陆玑恍然大悟,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