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七章 遭遇
烈日如火,炙烤着整片大地,平时聒噪不已的蝉在这种极度闷热和炽热毒辣的太阳的炙烤下也纷纷噤了声。
在距离楚军营地不远处的一处小溪边,一身褴褛和血污根本看不清衣服本来面目的楚云怡在一片狼嚎声中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没有哪一处不是疼的,而这般的疼都抵不过此时她对面前所面临的困境的恐惧。
因为就在她躺下的这条小溪的对面就有两只狼此时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它们的眸子凶狠残暴,似是眨眼间就能扑到她面前将她撕裂成碎片,而她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即便是干涸的唇瓣已经裂开一道道的缝隙,却依然不敢喘一口气。
她的眸子也只敢睁开一条缝隙,因为她怕一旦被那两头狼凶狠的目光瞧上自己立即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她自己的情况她再熟悉不过,为了从赵军营地里跑出来,她一路都是走山林里最偏僻的小路,那里荆棘丛生,到处都是长着倒刺的植物,即便是她已经很小心了,然而她浑身上下的衣衫依然被那些倒刺刮破,还有不少刺入了她的血肉里,起初还会觉得疼,但到后来,她的感知已经麻木了,鞋子在半路上的时候已经掉了一只,她硬是凭借着一股毅力走到了这里。
然而,这里是哪里她也不知道。
但是走到这里之后,就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精力,饶是她带着再强大的恨意,却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倒下,所以她就这样倒下了,倒在了溪水边,在烈日最当头的时候。
等她从昏迷中醒来,面对的就是此刻的险境。
那两头狼就在对面徘徊,迟迟不肯离去,似是想要确定她到底是生是死,楚云怡记得小时候哥哥跟自己讲过,狼是不吃尸体的,想到哥哥,楚云怡的眼底里和心底里就又加重了几分恨意,她咬破了舌尖,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现实。
此时,眼见着自己即便是奋勇一搏也是注定一死,那么倒不如就趴在地上装死,也许它们看见了会放弃对自己的追捕和猎杀。
楚云怡心里这样想着,但却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紧张和害怕。
对面的狼在两相呼应的嚎叫了两声之后,就迅速的涉水而来,速度快到让楚云怡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此时即便她有时间反应,她也一定会选择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眨眼间,它们就到了楚云怡的身边,体型大一点的公狼胆子也要大上许多,它探过头来,在楚云怡的脸上鼻子上嘴边都仔细的嗅了嗅。
随着它的靠近,一股浓郁的腥臭就伴随着而来,楚云怡强自压制着肺腑里的翻江倒海,并且屏住了呼吸,只在蓬乱的头发缝隙里,留了一条并没有神色的眼睛缝儿。
透过这条缝儿,她清晰的看到这头公狼那锋利的狼牙和冒着冷汗的鼻尖在自己的脸上到处嗅来嗅去,她心底里的恐惧已经堆积到了极点,然而偏生凭借着她那一股子强烈的求生意识,让自己死死的压制住了紧张不安,害怕以及她的呼吸。
而另外一头母狼还窜到了她的背上,它的体重早已经超乎了此时瘦骨如柴的楚云怡能承受的重量,在那一刻她险些背过气,然而她忍住了。
为了活下去。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在这一刻如果她稍有差池的话,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终于,在这两头狼仔细的探查过之后,似乎终于对楚云怡是一具它们不屑于吃的“尸体”做了最后的定论之后,它们也不做片刻停留,后腿一蹬,两头狼就一前一后的飞奔回了小溪对面,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对面的树林子里。
等到那两头狼消失了,楚云怡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而她屏住呼吸这么久,再坚持一下,即便是狼没有吃掉她,她自己也要窒息而亡了。
在确定了狼已经走远了之后,她无力的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那人的声音年轻且张扬,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只听他道:“哟,还真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没死。”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楚云怡也听到了身后随之响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此时她浑身都是伤痛,早已经没有力气将自己翻转过来,即便是此时听到有人以她为笑谈,而她也实在是没有半点力气转过头去看看那人是谁了。
她不动,而那说话的人就以为她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几步上前,走到楚云怡身边,并拿起手中的剑,用剑鞘挑开趴在地上的楚云怡脸上的乱蓬蓬的头发。
待到头发被拨开,露出来她那一张满是血污,然而撇开那些血污之后,这张脸的模样倒算的上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的时候,那男子的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诧异,并道:“似月,你看看,这荒郊野岭的居然还有这等美女。”
听到他的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被他称做似月的男子也几步上前,但比起他的倨傲和无礼,似月蹲下了身子,仔细探查了一下楚云怡的脉搏,然后垂眸道:“公子,她还有救。”
闻言,那人点了点头,目光深深的看了已经只有进的气的楚云怡道:“那先救她,人命要紧。”
这是楚云怡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因为这句话而让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她的意志力再支撑不住,眼皮一重就昏迷了过去。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甚至都没有能看清楚刚刚说话的两个人的模样,但想到在那种时候,能说到救她的话的人,应该也不至于是在同她开一个玩笑。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是在一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间里,她盯着头顶上方的蚊帐,一时间还没有能回过神来,仿佛自己前一瞬还在同哥哥置身他们精选的藏身之所,而下一瞬,地方就换成了赵国的监牢,赵国的囚车,赵国的囚房……以及赵国的那一个肥硕的参将的脸……
往事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晃悠,而楚云怡却一点泪都没有,她死死的盯着头顶上方的蚊帐,努力让自己将这一切都当成是对自己的激励和鞭策,她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楚云笙那个贱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样想着,她的眸子里已经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狠辣。
而这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叹息声,那声音就是之前在她晕倒之前听到的,那个被似月称作是“公子”的人。
奈何楚云怡此时虽然躺在床上,然而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即便是想要挣扎着转过头去看看那人的模样,却也是力不从心。
而很快,那人上前一步,满足了楚云怡的好奇。
只见他穿着一袭月白色华服,腰间系着一枚通透晶莹的碧玉,那玉带着隐隐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所以这人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只一眼,楚云怡就对这人下了定论,然后她才从腰际看向他的肩膀面颊,但见这人的嘴角挂着笑意,面容俊逸,看模样也才二十上下,还年轻的紧。
尤其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清澈和灵动,这样一双眼睛若是生在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身上都能增光不少,更何况还生在这样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身上。
看到楚云怡定定的看着他,那男子依然神色从容,倒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缕阳光般的暖意道:“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能用这种办法夺过饿狼的,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女子身上曾经流露出姑娘这般凌厉憎恨的眼神,想来,姑娘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应该是比饿狼更可怕吧?”
楚云怡本来不想搭理他,她现在累极了,饿极了,也困极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哪里还有力气跟面前的这个公子哥说话,但是转念一想,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现在的局势,
以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就逃不出这个虎狼之地,而且她现在孤身一人,再没有了哥哥的庇护,即便是离开了这里,对于她来说,这天底下又有哪里不是虎狼之地呢?
所以,在一瞬间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楚云怡看向面前这男子的眸子里已经由最初的冷漠转而多了几分柔色,因为既然她一个人难以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那么至少现在她需要找到一棵她可以依傍的树。
“我……想喝水……”
看着那男子渐渐走近,而且他的眸子里也并非是淡漠和冷意,楚云怡动了动嘴角,努力说出来这几个字来。
闻言,那男子顿住了步子,他才流露出恍然的神色道:“你看,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本身的气力就已经到极限了,又昏迷了这么久,你等等。”
说着,他就迅速的转过了身子朝外走去。
不多时,房门外又响起了他的脚步声,而这一次随着他那一身清香涌进屋子里的,还有一股小米的糯香。
不等楚云怡回过神来,他已经步履匆匆的走到了楚云怡面前,然后也不顾小节,直接弯腰将楚云怡搀扶了起来,他的另外一只手上端着一碗小米粥。
“这粥里加了两味止痛的药材,所以味道并不怎么好,但是对你的伤口的恢复是极好的,所以你得勉强喝下去,要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以后身上留了疤可要怎么嫁人。”
一边絮叨着,这男子一边让楚云怡靠在了他的肩头然后他用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粥送到了楚云怡的唇边。
这时候,只要是吃的,为了活下去楚云怡都会咽下去,更何况还是对自己有益的小米粥,所以,她只嗯了一声便张开了唇瓣,配合着那人给她喂粥。
这男子的身上带着一缕清香,在小溪边昏迷的时候,她听他的声音以及说出来的话语也只当是一个纨绔子弟,然而却不曾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亲自来替她喂粥。
这让楚云怡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二次有人这样揽着她,小心翼翼的给重病的她喂粥。
上一次,那人是她的母妃。
想到母妃,楚云怡的心蓦地柔软了下来,她一直都是母妃的心尖宠,从小她的父皇和母妃都是极力的维护和娇纵着她,然而,想来,他们曾经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越想,楚云怡的心就越凉,心里的恨意就越甚。
她眨了眨眼睛,很久没有流过泪水的眼睛蓦地酸胀的厉害,眨眼睛就流下了两行热泪,这泪珠子顺着脸颊一直到了唇边,给她喂粥的那只手也在同时一顿。
头顶上方的目光蓦地缓和了不少,只听他道:“姑娘,你要是心里难过就用力的哭出来吧,或者把你的经历告诉我,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帮你。”
闻言,楚云怡抽了抽鼻子,再度眨了眨眼睛,就已经将眼底里泪意给逼了回去,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道:“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公子又如何帮的到我。”
那男子似是没有想到楚云怡的性子还这般执拗,他只得一边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给她送下,一边扶着她躺下,并道:“你不愿意便也罢了,只是如今姑娘这般模样,我们也不好丢下姑娘一个人,你说下你的家住在何处,家人在哪里,等你养好了伤,我也好差人送你回去。”
家人……
这两个字对于楚云怡来说是最最不能触碰的防线。
吃了粥已经恢复了一点儿力气的她蓦地伸出手来抓住了这男子的衣襟并哭道:“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都死绝了,而这里还有不停在追杀我的仇家,所以,公子你带我走吧。”
听到这句话,再看到她面上这般居然的神情,那男子一愣,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楚云怡面上流露出的那种刻骨的恨意,他此时才知道,原来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留着这样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也确实不太妥当,然而,他的身份又如何可以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去,想到这里,那男子的眉梢不由得皱了起来,他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并非楚国人,而且我的家也离这里有千里之遥,恐怕……”
“求公子……”
一看到那男子的眸子里出现了挣扎,楚云怡不放过任何的机会,她越发抓紧了那男子的袖摆双眸噙着泪看向他。
最终,在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的注视下,那男子放弃了挣扎,他点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