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偏执狂

  张禄觉得此世的修真者好生可厌。..
  正如黎彦所说“天视万物如刍狗”,修真者可能会自诩比俗人高上一头,轻视也好、鄙视也罢,都在情理之中,但即便真把俗人当蝼蚁,也没有肆意屠杀的道理啊。走路踩死只蚂蚁,那并非有心为之——就好比唐丽语拳震山壁,那“药人”小女孩就险些遭了池鱼之殃——若蚂蚁挡了道,踩死尤有可说。这没招你没惹你,还为你们种地纳贡,完了跟空冥子一般,因为不得美酒佳肴就随手杀人?为你们植药、采药,结果不但拿来做药物试验,完了还把人烧成丹药给服食了?
  这特么是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么?!
  其实真要是不同物种,只要不是无意义的虐杀,张禄也能忍——好比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可即便是修真者,终究生命形态还没有彻底转变,你以为自己跟俗人就存在着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其实在地球上,乃至天垣世界,这路事并不鲜见,只要把修真者替换成权贵,把俗人替换成百姓就成了,权贵残害百姓之事,从来不胜枚举。然而在社会道德层面上,仍然视此为恶行,谁也不会觉得害人性命是无所谓,甚至理所当然;在法律层面上,先不管能否真正执行,理论上总也要“杀人偿命”的。然而在这清玄世界,修真者残害俗人,似乎根本就不会受到舆论的谴责。
  你听循道所说的话,他认为随风因为妹妹之死而迁怒于自己,其情可悯,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怪随风“尘缘未净”。这种做了坏事还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嘴脸,最让张禄憎恶和恶心了!
  同伴们也是同理,虽说穿越过几个不同的异世界,但从来也没有接触过清玄世界这种邪恶风俗,所以唐、黎二人当即暴起,殴打循道,要不是张禄拦着,风赫然就想把循道一剑穿了喉。
  只是张禄厌恶归厌恶,还得先把事情给问明白了,于是他转向随风,说你想跟此世的修真者为敌,这我们可以理解,但你竟想“灭世”,那就是不分善恶,不分修真者还是俗人,打算全灭啊——究竟有什么说道,是什么缘由?
  随风冷哼了一声:“昔日闭目塞听,遭此打击,反出宗门,我反倒耳聪目明了,从前并不在意的种种,全都如同毒蛇一般咬噬内心。修真者坐拥庞大资源,锦衣玉食、灵药金丹,宁可浪费也要向俗人征收高额赋税,稍有欠缺,往往杀人立威……即便是俗人对待牛马,也不至于如此无情!
  “我又多方搜寻古籍,探求此等恶行的源头,原来正是一千三百年前的天地之大变。在此之前,此世元气并不充沛,资源每每匮乏,修真者为了抢夺资源争斗不休,但他们对待俗,反倒并不太过苛刻。因为要俗人为他们种地,为他们植药,谁都不肯涸泽而渔。待得上清、洞玄两派统治此世,资源极大丰富,俗人寿命也较过去为长,在他们看来,即便随意杀戮也不会动摇自身根基了,就此放辟邪侈,无所不为!
  “以人炼药,虽是古法,但古时行此法的修真者几乎毫无记载,因为资源欠缺,谁能用一万个药人来尝试培育一名可以入药的俗人呢?反倒是如今,这般邪恶古法却又被翻了出来,为了修真者可以节省数年的修炼时间,竟然不惜真的以人制药!
  “古书上有记载,某位修真者欺压俗人过甚,往往数村老幼同去向另一位修真者跪求,愿意以身相寄,并且献上大笔贡赋,请他除害。而自从上清、洞玄二派掌事以来,俗人连这一申诉途径都失去了——我因为以人制药之事,请求洞玄派掌门责问上清,你看他可肯么?不但天下乌鸦一般黑,洞玄同样为此恶行,并且为了避免争斗,往往联起手来欺压、残害俗人……
  “这样的修真者,就不该再生存于世!而那些俗人在这世上,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平安喜乐!所以上天才会逐渐断绝了升仙之途——遗山真人真的登仙了吗?”
  说着话,冷冷地注目张禄等人。
  张禄心说我靠,他又是从何而得知此事的?本能地就把神识再次放出去了。
  随风一拂衣袖,隔断了张禄的神识——“不必试探。我自破门之后,行遍各方,越是修真者不愿或不屑履足之处,我越是探查得明白,机缘巧合,得到几样上古遗存。我也曾潜回洞玄派探查消息,遗山真人自以为能够避人耳目,却偏偏被我查到了踪迹……”
  张禄心说文遗山你这废人,竟然被自家徒孙现了秘密,你丫羞是不羞?
  “由此可见,上天已厌此世,此世不灭,更无天理!”
  这人确实有毛病……
  张禄觉得,谁都可能会有偏执的时候,比方说你才刚知道自己妹子被做了药了,极度悲愤之下,于是起了什么毁天灭地,大家伙儿同归于尽的想法,那都可以理解。可是时间一长,要么你彻底疯了,否则总该逐渐回复理智吧。人死不能复生,想为妹子报仇,可以,哪怕你因此而彻底憎恶此世修真界,想把上清、洞玄两派都灭了呢。可是怎么产生的“那些俗人在这世上,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平安喜乐”的想法,维持着灭世的念头再不肯消除呢?
  难道说我的精神力和探查能力还不够强大,以为此人没疯,其实他已经彻底癫狂啦?
  其实照道理来说,管他随风有没有充足的灭世理由,管此世修真者是不是都该杀,他们的任务只是擒斩随风而已。眼看时间已经不大充裕了,再耽搁片刻,可能妖龙戾气将会彻底释放出来,则此行的任务肯定失败——这会儿哪怕并没有稳赢的把握,也该一拥而上,群起而殴之啦。
  可是张禄瞧着同伴们的神情,似乎颇为同情这随风,他就忍不住想再多解劝两句……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妖物果然都聚会在此!”众人抬眼一望,只见三道红光疾射而来,到得面前化为人形——乃是三名金冠鹤氅的道士。
  其中一名道士戟指张禄等人:“正是这些妖物害了空冥师侄!”另一名道士怒如狂,把手一抬,便即祭出了一件法宝来。
  张禄一瞧这仨的穿着打扮,以及眼中神采、身上气度,心道不好——上清派的化神到了!
  话说他本来还期盼着上清的化神快点儿赶到呢,则可以与己方合力,一起擒拿随风——眼瞧着循道未必是随风的对手啊。然而想他们来的时候他们不来,不想他们来,偏偏就到了,这会儿自己脚底下可还踩着循道哪,任谁一瞧,都会认定自己四人乃是随风的帮凶。
  再者说,貌似他们也认出了是自己收拾的空冥子,很明显想要报仇雪恨……
  张禄所料不差,这三个正是上清派的化神长老,一名抱虚,一名辅虚,一名涵虚。其实受宗门委派前来擒拿随风的只有抱虚和辅虚二人,他们是在张禄等人入阵之后不久赶到的,还跟循道打过招呼。循道的意思,这本是我洞玄派之事,就不劳几位道友费心啦,只等迷阵一破,我自会前往“斩龙台”去清理门户,你们远远地瞧着也就是了。
  等到迷阵告破,循道飞去,时间不长,涵虚突然赶来,说有妖物化为人形,假冒洞玄派门徒,才刚谋害了空冥子,他这才循迹追踪而至。空冥子本是辅虚真人的爱徒,闻言是又惊又怒,就问我徒儿如今怎样了?涵虚真人长叹一声道:“其功已散,复为俗人矣……”没办法,我只好随便找个地方把他给扔了,任其自生自灭。
  既然已经堕落成了俗人,那宗门就没有继续养着的道理啦,涵虚真人倒并非无情,而是此世修真界惯例如此。辅虚真人颇感心痛——既然散了功,那跟直接陨落了也没啥区别——便问:“妖物何在?!”
  涵虚真人说他们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我估摸着是随风在“斩龙台”施法,导致四方妖物汇聚。据说那几个家伙中的一个,仅仅伸手一指,就迫得空冥子散去了毕生功力,着实不可小觑——所以我要亲自前来捕拿。抱虚真人一皱眉头:“倘若竟有如此厉害的妖物相助,只恐循道真人不易擒下随风……”循道前往“斩龙台”也有一会儿了,照理说早该拿下或者斩杀了随风,出来跟咱们面前炫耀啦,偏偏到这般时候不见踪影,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心惊肉跳啊,恐怕他凶多吉少……
  上清派为什么要派两名化神真人来擒拿随风呢?他们当然知道“召唤妖龙”云云只是讹传罢了,其实随风是想释放出镇压在“斩龙台”下的上古妖龙戾气。关于上古妖龙,原本仅仅是传说而已,并无实据,直到多处巨龙从地底现身,上清、洞玄两派高人抽丝剥茧,四方探查,这才确定了地脉当中确实隐伏着妖龙的戾气——而且还不是一道两道!
  上清派距离“斩龙台”比较近,生怕戾气一出,先毁坏了自家的产业,所以才派了化神真人出场——其实倒并没有打洞玄派脸的意思。只是此世太平已久,就算偶有妖物出现,也当不得化神的三拳两脚——就连巨龙,真搞清楚了产生缘由之后,一两名化神不就能够轻松拿下了吗?所以真人们多无斗心,不愿意出任务,左推右搡的,好不容易确定了抱虚、辅虚两人前来,路近反而晚到,竟然落在了循道之后。
  所以循道真人说无须上清派的道友相助,他一个人便可拿下随风,抱虚和辅虚正是得其所哉,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可是眼瞧着循道一去不回,很可能凶多吉少,那就不由得他们不动啦——修真者之间,守望相助才是政治正确,咫尺之遥若不前往相救,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再加上辅虚要为自己弟子报仇,于是三名真人才一起化作红光,瞬间便冲至“斩龙台”前。到了地方一瞧,张禄他们都在,涵虚真人当即喝道:“正是这些妖物害了空冥师侄!”他虽然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那四人,但从空冥子落跑的残党口中,已然打听出了大致的相貌和打扮——张禄他们又没有换衣裳,自然一见便即了然。
  他认定了那四个一定不是人,而是妖物。此世的修真者,上清、洞玄两派,但凡上了金丹巅峰的,相互间基本上都认识,就从没有这么几号。至于那些武修小宗门乃至散修,能够炼到一招就放倒空冥子吗?哪怕打死辅虚,涵虚都不信会有这种怪人现世——所以肯定是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辅虚真人当即就把自家的法宝给祭出来了。
  他这件法宝乃是一面八角铜镜,直径不到一尺,背后镶嵌各种美玉、宝石,镜纽上系一条红绳,投向空中后,七彩环绕,瑞气千条,镜面上疾射出一道白色光柱来,直向张祿头顶罩下。
  张禄暂时没有立刻反应——似乎也没想着躲,也没想着挡——只是注目铜镜,想要瞧明白究竟有何功效。话说地球上修仙文很多,从古籍所载,到《封神演义》之类白话小说,进而当代网文,其中提到的各类法宝那是车载斗量啊。但那些大多仅仅是文学创作而已,他本人在口袋地球世界的修行者那儿,就没见过几件正经法宝——起码裴玄仁、安期生他们,是没拿出来在张禄面前炫耀过的。所以他很好奇,这法宝究竟是什么原理,与口袋地球世界同或不同?我要不先瞧明白喽,就怕连躲都没得躲啊。
  他是不躲也不扛,旁边儿风赫然不禁心急,匆忙一个迈步蹿上半空,挺着手中长剑便朝铜镜刺去。那镜子仿佛活物一般,只是微微一侧,镜中白光便即转而罩向风赫然,只听“嗖”的一声,风大少才刚沾着一点儿镜光,竟然身形瞬间缩小,直接就被镜子给收入了其中!
  张禄一看,不禁心道一声“不好”,主动将身一纵,也入镜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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