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
崇德十九年,新皇即位,改号宣和。
弄璋胡同得名于一街的玉堂金门繁华满眼,与隔街的双榆胡同的清贵世家鼎盛文风不同,此处多是新兴的富贵之家。说新兴也不太合适,虽说比起累世簪缨的豪族世家,弄璋胡同底蕴尚浅,能在皇城脚下买下这么一间住宅的,也多是当世不二的高门。致远将军府是这里最新的住户了,那也有了七八年的时间。能在此处置办房产,也亏了致远将军祖上的世代基奠。
这日清晨,弄璋胡同刚从各位大人去往早朝的喧嚣中沉寂下来。
三月末的京都清晨尚有几分凉意,快马在街上疾驰时就惊起一阵薄薄的雾。马上的人仆从打扮,一袭青绸春衫低调却不**份,衣角在晨风中上下飞舞,远远看去竟像是一条波动的曲线。那人同马在致远将军府门前停下,仆从利落的翻身下马,棕色的骏马在原地踌躇。
他大力叩了叩侧门的门环:“开门!将军要回来了!”门房老孙头开了门,瞥那仆从一眼:“青石,咋是你来,你老爹呢?”青石一边闪身进了门,一边说:“将军昨夜在城外整军,早朝后献俘,马上就能到府。我来先送个消息。”孙老头看着他,嘴中啧啧:“你小子跟了将军倒是威风了,怎的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这个时候,大小姐可还没起,要送消息,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青石牵了马:“哪里好惊动大小姐,不是有月湖小筑的姐姐们!”
青石心里头算盘打得响,却不曾料到出了岔子。
他这边把马交给马夫以后就往内宅走去,刚进了垂花门迎面碰上正在花园里闲逛的三小姐。他垂了头问好,却不妨被她叫住。十五岁的少女像是娇嫩的花朵,青石不敢抬头直视,只好低着头回话。只听那花儿一样的人开口绝不含糊:“你是何人?进内宅所谓何事?”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调,青石却听得汗毛微炸,老老实实的回了。
那三小姐听了,仍是像花儿一样的笑,说出的话却意外的恶心:“那也不能随便进后宅不是嘛?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后宅出出入入,这一府的女孩子还要不要名声?这事儿我大姐姐不甚在意,却也得为其他姐妹想想不是!”
说着,一边回身用手攥着帕子捂住了胸口,一边娇娇柔柔的道:“这来路不明的男子闯进后宅,我可是受惊不小,如今心里慌了神,可不知怎么办才好!既然大姐姐管不好这府里,我又正好遇上了,总不得出些力。看他也不是头一次随便进后宅,可不能随便饶了他。要我说,拉出去打上五十杖,再送去发卖了吧!总归是家里的下人,可不能害了性命。诶呦我这心口闷闷的疼,可该请医官来看看才是。”
她身旁穿着黄色褙子的丫鬟应了,当真叫了护院要拖他出去。三小姐也没有离去,反而远远跟在后头,摆明了要看好戏。
青石平日里在府中没少走动,不说人人认识也是颇有名声,都知道他是大小姐的人。他这边才出了事,早有人悄悄去通报了消息,没等人被拖到掌刑院,沈临安就在院子里摆了方桌静候了。她可是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心里头烦的要死,听了事情的经过,心里暗搓搓的要找个人出气。至于找谁,呵呵,你说呢。
三小姐高高兴兴的驾临掌刑院,一看到坐在院里的人就白了脸,第一反应却是看谁像是告密的人。她眼神在人群中梭巡了几圈,觉得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新绿以外,人人都有可能。她咬了咬银牙,这一府都是这个小野种的走狗!不得不说,有些东西印在了骨子里,平日里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关键时刻仍是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说三小姐对沈临安的怕。那可绝非一般的怕,是从小养成的不敢为敌。
沈临安十年前跟着沈霁回了家,不出意料的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他所谓的几个姨娘,可绝对不能用几个来计算。一家子整天捻酸吃醋为常态,胭脂水粉从不离身的小性子的女人,再加上小娘养的一堆庶子女,沈临安觉得她绝对不是沈霁捡回来的女儿,而是他老妈,还是有个不孝子的老妈。
她最讨厌那些小家子兮兮一脸柔弱,平时装的冰清玉洁,下起手来却比谁都阴狠,又只能在内宅里搅屎,关键时刻绝对拖后腿的所谓闺秀。何况这一府的姨娘多是沈霁外出时的各种艳遇,连一般闺秀的女则女戒都没学过多少,更别提琴棋书画了。
虽说沈霁是个半路出家的豪门,本身也是个糙汉子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总归她沈临安是奔着精致生活才来的,看着沈家这一家子烂泥就心里难受。终于下定决心下手整治一番。
她先是让庶子女同生母分开,将姨娘们按照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排列好,如今只差雪月两位是空着的了,各位姨娘排队领号,沈霁也得听沈临安的,一天睡一个。同时姨娘们定期上课学习礼仪和才艺,乌烟瘴气的后宅成了大学堂。庶子女们按照男女分开住着,男的上学堂,女的上女学,倒也不相妨。
只是沈临安终究只是个外来的,自然有自作聪明的人与她唱反调。其他人倒还好,主要是有三小姐这么个刺头。只是姜白带兵多年,什么刺头没见过,越是刺头她下手越狠,只是没想到这个三小姐抗压能力颇强,这么多年了还偶尔跑出来蹦跶。
这府里的下人从上到下可都是她的人,沈临安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吃干饭。基本上沈临安一出场,这事就黄了。三小姐早就泄了气,蔫蔫的等着沈临安的处罚。
沈临安在她身上簇新的湘裙上睃了两下,慢悠悠的下了结论:“将军就快回来,各自办差去!三小姐不是不舒服?去请个郎中,到碧云楼养病不必出来了。”三小姐听了,咬着下唇,满眼蓄着泪水,身体也摇摇欲坠。沈临安已经起了身,想了想又吩咐:“给三小姐请的嬷嬷呢?想来是教的不够上心,让她好好提点一下三小姐,这么蠢,真不好意思说是我教养的!”
三小姐被她说的“教养”刺激到,翻了翻白眼,气得把帕子都攥得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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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已移至此处。
三小姐用手攥着帕子捂住了胸口,一边娇娇柔柔的道:“要我说,拉出去打上五十杖,再送去发卖了吧!总归是家里的下人,可不能害了性命。诶呦我这心口闷闷的疼,可该请医官来看看才是。”
医官看了脉,一脸的鄙夷:“平日里心肠太狠毒,中毒已深,准备后事吧。”
三小姐一脸的绝望:“沈临安你这个贱人!我和你同归于尽!”
沈临安卒,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