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阴晴圆缺(下)

  绕道绍兴,数日后,陈文便回到了金华府。?? ??.??.出征前后不过半月,此间似乎又热闹了几分,大抵是四月郑家的货款送到后,招募的那批新兵入营的缘故。
  进了府城,陈文先是安排了人陪王江去见其母亲和妻子,而后连内院都没来得及回去就在秀国公府的会议大厅里召开了会议。
  “禀告大帅,新近招募的六千新兵已经入营,正在抓紧一切时间训练。”
  这一点,在回来的路上陈文已经隐约看到了,此间听到了切实的答案,便点了点头说道:“训练工作要高标准、严要求,哪怕没见过血,这些新兵到了各个驻军中也要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末将遵命。”
  负责训练新兵的军训司主事重新坐下,另一个武将便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大帅,宁绍两府的新兵招募工作是否可以展开?”
  新的一批新兵招募刚刚结束,备补兵的考核也宣告结束,成绩合格的都已经入营了,不合格的还要严加训练,以待半年后的重新考核。兵员方面,备补兵是没有了,剩下的就是招募和从反正的清军中遴选。
  刚刚陈文的幕僚也已经作了报告,经此一战,宁绍光复,参战的四支清军惨败,这两个府剩下的三支绿营里,宁波绿营归附,绍兴绿营却还在各县抵抗了一气,舟山绿营则被福建明军拐跑了,如此也就只有宁波总兵张洪德手下的绿营兵勉强有了接受遴选的资格。
  “可以开始了,宁波绿营这一次参加遴选。”
  听到这话,负责招兵的军官还没怎样,倒是那个负责训练的军官一看就头疼不已。招募好说,那些新兵绝大多数都是农民、矿工等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汉子,军中的经验皆是白纸一张。而那些反正绿营,却是新兵训练营最不愿意要的,别的不说,光是要板正他们的旧有习气就要费很大的精力。
  然而,在自身拥有一定规模的铁杆后,适当的招降纳叛也是有利于扩张的良方。浙江的义军在永历四年和五年基本上都被清军清理掉了,上山结寨的顶多是逃避苛捐杂税和满清官吏将校盘剥的百姓,张自盛的马骨效用还没体现出来。但是马信和胡来觐的反正,并且成为了营官,并参加了四明湖之战,这对其他绿营武将必然会有所触动,张洪德的归顺虽说是历史上已然如此,但谁又能说没有这等关系。
  陈文意志如此,下面负责的武将也只有竭力执行的份。招募和训练方面的大方向完成,陈文看了看军需司送上来的库存及各部队短缺的汇总,便将问题转向了徐毅。
  “新兵秋天就能出营,武器、装具必须跟上。”
  “回禀国公,我军工司,如今制造了大批水力机械,加上订单已经完成,可以全力进行打造。就是原料……”
  “原料的事情不用管,绍兴有铁矿,其他的原料也可以收购,你们只要全力制造即可。”
  “下官遵命。”
  “另外,头盔、面甲,当如何打造;福建友军购置的重型扎甲是否有必要装备;燧枪机的生产度问题;斑鸠脚铳的生产;工兵铲的设计制造;还有我上次交代的东西,现在生产出来了多少,明天我需要一个全面的报告。”
  “下官遵命。”
  接下来,其他的几个部门也问询了一遍,大致进行了了解,需要详细报告的也安排在了明天,他才转而对巡抚衙门展开了问询。
  “孙巡抚,宁波和绍兴,这两个府的官员人选可已定好?”
  “已经确定了,都是有经验的官员。”
  “两府卫所一事……”
  陈文说到这里,在座的相关部门的官员无不翘以待。
  新卫所的建立和旧卫所的裁汰,其中的涉及很多的权利分配。台州和温州的卫所以及宁波的昌国卫,最终是以海门独立设县,其他各卫的辖区划归临近卫所结束的。而卫所下设的军事设施、屯田和部分衙门,划归军镇和新卫所使用;而盐田、旧军户等方面,则交由府县处置,其中不少的旧军户就成了盐课司衙门的盐丁。
  这场瓜分,如果说还有谁是牺牲品,那就是旧有的卫所世袭军官和侵占军屯、盐田的士绅。而他们,则一概要面临浙江文武们的“专政”!
  绍兴和宁波,这两个府有绍兴卫、宁波卫、临山卫、观海卫、定海卫和昌国卫等六个卫及其下属卫所,昌国卫早在去年就已经纳入象山县,其他五个卫的分配就成为了下一步的瓜分关键。
  “依旧按照去岁的成例,先派人调查核实,然后再进行分配。”
  “那么,还是国公府的幕僚、卫所的军官和巡抚衙门的官员一同调查?”
  “正是。”
  “那下官回去就挑选适当人选。”
  “末将亦是如此。”
  孙钰和卫所的负责军官重新落座,陈文又询问了一番丈量田土、海贸及商税等问题,而后他才将包括王江、沈调伦、邹小南等人会在培训过后成为浙江巡抚衙门下属的官员的事情进行了公布。
  然而,对于这些前不久还要重建大兰山明军的文官,他们并不很是感冒,甚至就连徐毅、郭志刚等大兰山出身的文官也仅仅是对于王江的回归表现得有些喜悦,其他人则完全无感。
  当初,黄宗羲等人重建大兰山,其目的如何,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江的财计能力浙江无人不知,但是沈调伦等人,尤其是沈调伦,当年宁绍籍贯的文官们还专门派人去请过都没请来,现在却巴巴的过来了,能感冒就奇怪了。
  这里面的猫腻,陈文没有丝毫兴趣理会,此间他所关注的早已不是这一小块地方,而是整个东南四省。
  “文官训练班还要扩大规模,不行就开设夜校,不要怕熬灯耗油,只要别到了需要时没人就行。”
  对此,孙钰深以为然。作为常年主持内政的高官,他的眼界同样不再如当年。今年浙江明军在宁绍有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开门红,北线的军事压力消失,就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与洪承畴决一死战,彻底打破清军重兵集团的包围。
  去年跟着张自盛来的几百江西的读书人,以及文官训练班培训的大量备用文官,现如今很多都已经毕业了,却大多只能临时交给一些零散的工作来做,没有那么多地方有足够的空缺。但是即便如此,培训工作也要扩大,因为根据陈文分析,今年将要收复的区域很可能会接近于这几年的总和,总不好出现那等无人可用的窘困吧。
  都快要到了下值的时辰,会议才算是完毕,与会的官员还好赶回各自的衙门下达指示、处理未待解决的公务,加班已经是必然的了。而陈文,则同样埋头于公务之中,直到浙江沿海巡航水师那边的报告送到才算是告一段落。
  “定西侯?张名振想要进舟山城?”
  舟山绿营本就有两个营的水师,再加上郑家的船队,巴成功和他的部下们很快就撤离了舟山,踏上了前往福建的路途。当然,也总算是逃脱了陈文魔掌。
  郑泰前脚离开,后脚张名振就过来了,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到舟山城里找寻其母的尸骸。
  这件事情,陈文有些印象,历史上的明年,张名振、张煌言汇合了总制陈六御重新收复舟山后,张名振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其母的尸骸。不过似乎最后好像是没找到,就连他也阴郁成疾,病死在了舟山。而张名振的死,后来还被人穿凿附会说是有可能是郑成功下的毒,因为张名振死前原本是打算将部下交给张煌言的,以便于继续作为鲁监国旗下的明军,而郑成功则做主将军队交给了当时舟山上明军的最高将领陈六御统领……
  事实如何,已经说不清楚了。从个人的感官而言,陈文出自大兰山明军,最开始也是自然而然的继承了王翊与张名振之间的对立。透过历史,陈文很清楚,张名振既是忠臣,还是孝子。但是同样作为一支明军的领袖,黄斌卿和王朝先的死必然会让他产生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才会始终避免与张名振产生交集。更何况是现如今,浙江明军集团与福建明军集团的裂痕生成的时候。
  “舟山新近收复,诸项防务尚未完备。张名振想登岛,可以,限期半个月的时间,只准带不过二十人同行,否则的话,我会派人代为寻找。”
  做出了答复,陈文却也知道,即便只有一个人,张名振也必然会登岛寻找其母的尸骸。这是性格使然,是改变不了的,只是顺着张名振,他却又想起了那位国姓爷。
  由于双方早有情报上互通有无的机制,陈文在郑成功与满清开始议和之初就得到了消息。而这一次郑泰前来送货款,更是告诉了他李定国已经写了几封书信,邀请郑成功联手进攻广东的计划。
  郑成功和郑泰显然不知道陈文曾经邀请过李定国进军江西的事情,否则,以郑泰的商人作风,这事也不会拿出来说得那么清楚。但是,听郑泰的口风,郑成功似乎对合力攻略广东的兴趣不是很大,尤其是耿继茂这个家伙还在福建的时候。
  看上去,这件事似乎还在如历史上那般展,但是二者之间却还多了一个潮州总兵郝久尚,满清的议和条件之一便是把潮州分给郑成功,而郝久尚在得知大概的消息后竟脑洞大开的打算再举反清旗帜,拉拢郑成功作为福建方向背对背的盟友。
  福建如今的局势很微妙,而广东的局势则对满清越加的不利起来,但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却似乎依旧是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行,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做出太大的改变。孙可望不提,如果李定国真的还是如历史上那般,新会之战也就无法避免了,而现在的他更不可能隔着耿继茂、郑成功和郝久尚去助李定国一臂之力,那场惨剧当如何避免,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良久,陈文也有些饿了,便返回到内院与周岳颖一同用餐。人说小别胜新婚,见陈文回来,周岳颖果然是面露喜色,在烛火下更显明艳动人。
  “妾身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夫君。”
  “哦?什么好消息?”
  “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饭早已准备好了,陈文洗了洗手便落座用餐。菜品依旧是那般精致,味道也一如半月之前。酒足饭饱之后,陈文知道周岳颖已经跃跃欲试了,便出言问询。
  “妾身,有了。”
  女子低着头,但是音调却将那份羞怯和喜悦表露得淋漓尽致。
  “有什么了?”
  话说出口,反射弧还有些过长的陈文拿起茶盏子将漱口的水吞入口中,随着口腔内空气和水的鼓动,反复冲漱着牙齿。可是到了下一秒,待他反应过来,竟一口将漱口水咽了进去。
  “有了?”
  “嗯,夫君出征没两日,妾身觉着有些恶心,就找了郎中,郎中说妾身是有孕了。”
  事实上,陈文出征前,周岳颖就已经有这等症状了,疲惫、恶心、还有一些怀孕之处的征兆。但她本也是初次怀孕,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身感小恙。况且,那时陈文一边要严密监控四明山周遭状况、一边要调集军队、一边还要提防着洪承畴,所有精力都用在即将爆的战事上了,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来分了陈文的心。
  “怎么不早派人通知我啊?”
  “兵行凶险,妾身不敢因此事分了夫君的心思。”
  起身走到近前,抚摸着光洁的面庞,陈文单膝蹲了下来,对周岳颖柔声说道:“这也是大事。”
  “嗯,妾身也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当然是惊喜,去年八月初八成亲,如今马上就到六月,没有进行过任何避孕措施,快十个月了都没有动静,他在空闲时甚至怀疑过穿越影响到了他的精子质量。尤其是去年二月成亲的吴登科,今年二月时就已经有了长子,更是让他在困扰之余,到了晚上也更是尽心竭力了起来……
  如今,周岳颖总算是怀上孩子,对于即将拥有自己的后代的陈文而言,其中的兴奋和喜悦,很可能甚至比这个时代信奉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人们更加感慨,因为这个孩子,将是他彻底扎根于这个时代的明证。
  将耳朵轻轻凑到了周岳颖的腹部,哪怕约莫的知道,两个月的胎儿,其体重也不过只有几克而已,根本听不到什么心跳或是胎动,但也难以阻挡他和周岳颖一同享受这份喜悦之情。
  ………………
  到了第二天的这个时辰,当年凌迟马进宝的所在,如今府城中最后一块尚未重新修复的废墟,倪良许虽是不解,但却还是如约来到了此处。只不过,当他听到约他到此之人的第一句话,却还是让他不由得汗毛倒竖了起来。
  “倪兄弟,我欲离开此地,赴洪老经略之邀,你可愿与我等同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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