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绝境
曹昂离开了向阳村不久后便与诸葛亮分道扬镳，韦氏与小勤儿尚在山中，也不知境况如何。辞别了诸葛亮，曹昂迫不及待地钻进山中寻找。只是适才向阳村民们不甚友善甚至称得上敌视的态度却叫曹昂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韦氏知晓了他的身份，会作何反应。
山中林木茂密，韦氏与小勤儿隐蔽之下万难寻找，曹昂只得顺着之前的路仔细搜寻。眼下蔡家的人退去，暂时无虑安危，但山中蛇虫蚁兽数不胜数，一个大意可能就要丧命于此。曹昂寻觅一截，蛛丝马迹也未曾发现，最后只好放开嗓子呼唤起来。
过了许久，天色近晚，曹昂的喉咙火烧一般，又干又涩，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葱郁，杳无人迹，心中不由愈发焦躁。
猛然间，西南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曹昂精神一振，连忙劈荆斩棘奔了过去。
参天大树之下，一个七尺高的男人左手提着小勤儿，高高举在空中，右手里攥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脸上衔着让人打心底厌恶的猥琐笑容，目光火热地盯着韦氏，轻佻地说道：“快些脱了衣物，否则我一把摔死这个小杂种。”这是一开始前来捉拿曹昂的二十多号人之一，他们有一部分追入了阿头山之中。
韦氏死死地咬着嘴唇，右手揪住胸口的衣衫，看着哇哇乱叫、挥手踢腿的小勤儿，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先放了我的孩儿，我……我绝不反抗。”韦氏哀求地说着。
男子不为所动，脸上更是露出一抹狠厉，大手稍稍用力，将小勤儿举过头顶，仰面朝上，道：“按照我说的做，你听不懂吗？”
韦氏眼中划过慌乱，连忙往前小跨了一步，双手连连摇摆，急切说道：“不要，不要。我……我听你的，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儿。”说着大颗的泪滴滑落，粗糙的手指迟缓地掀着衣衫。
男子呼吸变得急促，一丝不苟地盯着韦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急迫之色，右手垂直放下，朝着韦氏探步过去。
曹昂自东北方向的林木里钻出来，双手握着刀柄，轻柔缓慢、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向着男子靠过去。男子沉浸在自己火热的**之中，眼中只有韦氏即将毫无遮挡的躯体，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
当曹昂离着男子只有一丈远的时候，曹昂猛地加速，猎豹般冲向男子，眨眼之间，长刀高举过顶，没有丝毫迟滞狠狠劈在男子的手臂上。
凄厉地吼叫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山林，无尽的回音好似地狱的哀嚎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曹昂一击得手，一个箭步窜过去抱起小勤儿，接着迅速跑到韦氏身侧，将小勤儿递给她，随后反手握刀再一次朝着男子发起攻击。
男子剧痛难忍，一边张大嘴巴痛苦地嚎叫，一边踉跄地转身逃跑。曹昂追过去手起刀落砍掉他的脑袋，随后将长刀往腰上一别，对韦氏说道：“你没事吧。”
韦氏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见到曹昂好似从天而降救了自己娘儿俩，顿时喜极而泣，紧绷的身体一下软了下来。
“曹先生……”
曹昂大步走过去将小勤儿抱过来，小东西受惊不小，正扯着嗓子哭叫，小小的人儿哭得脸庞涨红，满脸的眼泪鼻涕，到了曹昂怀里便死命地往里钻。
曹昂心疼无比，用衣袖擦了擦他的小脸，抖了两下，随后对韦氏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往山里走。”
曹昂带着韦氏与小勤儿昼夜不停地赶了两天的路，已经来到阿头山北侧山脚，葱郁茂盛的林木是一道天然的阻隔墙，为曹昂他们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保护。
傍晚时分，曹昂从附近的水塘里捕捉了几条鲜鱼，采了些野果。前方两三里路的地方就是丹水了，顺着丹水前行就可抵达武关，越过武关便进入曹操的势力范围了。
三人啃食些瓜果与草草烤就的鱼后都有些困倦，小勤儿蜷缩到韦氏的怀里，眼皮子直打颤，瞌睡连天。
曹昂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忽然直直看着韦氏，神色颇见犹豫。
“先生有什么事吗？”韦氏对曹昂略见失礼的目光毫无责怪，颇为讶异地问了一句。
曹昂沉默着，扭头看向别处。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其实在下原名乃是唤作曹昂，字子脩。”
韦氏哦了一声，并不以为怪，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小勤儿，低声道：“那有什么要紧的，反正都是曹先生。”
曹昂面无表情，目光也不看向韦氏，又道：“我父亲是曹操。”
“哦……”韦氏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而后惊惧地看着曹昂，良久后不可置信地说道：“曹操？哪个曹操？是那个大奸贼、大恶人曹操吗？”
曹昂心中苦笑哀叹，也顾不上为曹操解释正名，只是点着头，平淡地说着：“对，就是那个曹操。我是你们嘴里大恶人的儿子。”
韦氏怔了征，直勾勾地看着曹昂，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过了好片刻，怀里的小勤儿在睡梦中伸着懒腰，小脚丫子踹进韦氏怀里，惊醒了茫然的韦氏。
“先生告诉张强了吗？”韦氏目光有些闪躲，似乎对曹操的儿子这一身份甚是畏惧。
“嗯，在他走之前我便告知他了。”当日曹昂请求张强北上许都，早已将身份来历和盘托出。
韦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故作淡定地挤出些许笑容，道：“那我就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只当你是住在我家的曹先生，是我家小勤儿的先生。”
曹昂面上一愣，眼中明亮起来，道：“你不怕我害你吗？传言中我父亲可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韦氏紧张渐去，竟对着曹昂挥了挥手，道：“先生何等样人物，岂会害我们！况且我们小户人家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值得先生谋害的？”
曹昂终于露出欣慰释然的笑容，道：“那便随我去许都吧，张强兄弟也在那里，你们到许都安家，我还当小勤儿的先生，教他学文习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好儿郎。”
韦氏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先生说去，我们娘儿俩就去。”
曹昂嗯了一声慢慢站起身子，道：“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跋山涉水地赶路。”说完转身往西北方向走了几步，敏捷地攀上一棵大树上，眺望着北方。
看了片刻，曹昂幽幽叹息一声回转身子，倏地身形一滞，目光骤凝，三两下攀上更高处望向南方。但见密林深处亮着三三两两隐约的火光，自东向西连成一条线，正快速地朝着北方移动。
曹昂连忙从树上跳下来，低声对韦氏说道：“有人追来了，快走。”
韦氏一惊，来不及询问急急忙忙将小勤儿抱起来裹好，随着曹昂往北走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个擎着火把的男子走到曹昂与韦氏适才歇息的地方，其中一人忽然停顿脚步，不停地耸动鼻子。
另一人见状不由放慢脚步，道：“你在做甚，还不速速往北寻去。亮公子都说了，从咱们襄阳北上逃往许都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条就是穿过阿头山，沿着丹水进入武关；另一条顺着淯水经过新野、宛县再向西进入伏牛山。那人与宛城张秀将军有大仇，绝不会沿着淯水，定是沿着我们这条路逃跑的。咱们加快脚步赶紧追上去抓住他，也省却这无休无止的折腾。”
“这里有人待过。”脚步停顿下来的男子忽然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这里有松柏燃烧后的气味，还有炙烤肉食的香味。”说着双脚四处点点踢踢。
另外一人将信将疑也帮着四下搜寻，不多时两人便寻到曹昂与韦氏吃剩下的鱼骨和果皮果核，相互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兴奋。
“追！”两人异口同声，浑身充满了干劲拔腿便向北冲去。
曹昂带着韦氏奔了一阵，眼瞅着丹水已在前方不远处，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韦氏毕竟是女流，长途奔跑之下渐感体力不支。况且两人黑灯瞎火地摸索前行，速度实在有些缓慢。
又走了一截已经来到丹水河畔，曹昂浑身大汗，脑袋猛地扎进水里，随后抬起脑袋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韦氏一屁股坐在岸边，双手颤巍巍地捧着清水倒进小勤儿嘴里，待他喝饱了自己才趴在岸上牛一般咕嘟咕嘟饮水。
“这条路不能走了。”曹昂甩甩头，水珠飞溅，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沉声说道：“他们既然追到这里，定是有人已经看破我们逃跑的线路。”
“那怎么办？”韦氏茫然无措，紧紧地抱着小勤儿。
曹昂顺着丹水往前方看了一眼，旋即一咬牙，道：“咱们往东北方向走，去宛城。”
“啊……”韦氏大吃一惊，吞吞吐吐说道：“传言曹操……你父亲不是和宛城打过仗吗，我们还去宛城？”
曹昂面露无奈，道：“此中另有详情，总之宛城要比荆州其它地方相对安全些。蔡家下定决心要杀我，但张绣却不是非杀我不可。”
韦氏懵懵懂懂，惊讶过后一切由着曹昂安排。当下两人又淌过河水，转向东北奔去。
蔡家的人受蔡亮派遣，大部分沿着通往武关的路线寻找曹昂，当曹昂果断改变路线后便背道而驰。曹昂与韦氏相对平静地又跑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夜晚时分，竟然已经来到新野城外。只要过了新野，北逃成功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当下曹昂在城外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打算在此歇息一夜，待明日一早城门开启便过城。
到了寅时末分，睡梦中的曹昂忽然挣开双眼，麻利地翻身而起双膝跪地，耳朵紧紧贴着地面，仔细聆听了一小会儿，曹昂猛地面色剧变。看看不远处正熟睡的韦氏与小勤儿，曹昂面目变得无比凝重。
略微一沉吟，曹昂迅速从四周拖来各种杂物——有树枝，有废弃的物件，有拔了不少野草——一股脑遮在三人身前，用以隐蔽遮挡。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自南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一阵阵吆喝声。曹昂心中一紧，透过缝隙向外瞅去。
便见东南方向一队千来人的队伍正迅速逼近，队伍中火光冲天将四周照耀地亮如白昼。曹昂连忙缩回脑袋，努力地将身子靠后，竭力避免被发现行迹。
队伍里刀剑如麻枪戟如林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千来号人直直朝着新野而去，沿途并不探查。曹昂见此不由稍稍放松。
眼瞅着队伍已经从身侧走过去大半，再由片刻就要全部离去。就在这时，熟睡的小勤儿被嘈杂的声音惊醒，猛地发出嘹亮的哭声。
暗夜苍茫，稚嫩却尖锐的哭声像黑夜里的亮光一样引人注目。队伍一侧骑着高头大马军官模样的人立刻举手示意停止前行。随后对身边的兵丁吩咐两句，立刻有五个人端着火把循声朝着曹昂的方向走了过去。
曹昂只觉得头皮发麻，胸口好似压了千斤重石，情不自禁地紧了紧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刀。倏地一咬牙，看向旁边被小勤儿吵醒的韦氏，道：“一会儿莫要出声，带着小勤儿偷偷从后面逃跑，不要管我。”
韦氏一只手捂着小勤儿的嘴巴，惶恐地看着曹昂。
五个兵卒已经近在眼前，曹昂猛地推了韦氏一把，随后一跃而出，长刀化作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五人的喉咙。
一瞬之间发生的惊变只不过让前方的大队人马稍感无措，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即便有一**人群朝着曹昂涌来。
曹昂身子轻微地颤抖着，也不知害怕还是兴奋，脑子里却浮现当日宛城时与典韦并肩阻敌的一幕，心中暗暗想到：“大个子，今日过后，昂又能同你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