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七苦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琴音铿锵,阳刚十足,但是于细微处渐渐升起一股低沉悲壮之声,参杂于激越高昂之中,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弹琴之人的技法高超到难以想象的境界。
  魏离在岸边一处垂柳下缓缓露出头颅,隐身在下垂的垂柳枝条之间,春天的气息随着呼吸进入肺叶之中,他却无心品味。
  眼前景象让魏离怀疑是否进入仙境之中,红、黄、绿、蓝、紫五条颜色各异的水龙飞跨濮水两岸,每条水龙都载着一个同样颜色的无面仙女在其上翩翩起舞。
  仙女们每次起舞水龙上就会飞出出同样颜色的一只仙鹤,仙鹤振翅飞出的瞬间会发出铿锵之音,宫商角徵羽音符跳动,演化成一首动人的华美乐章。
  水龙对面一个披着大红袍子的藏僧双腿迭加坐于水面之上,濮水淌淌东流而去,藏僧随波而动却并不逐流而去,始终保持在原地不动。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藏僧脑后,垂下道道清辉,在他身体四周形成伏魔金刚圈。
  水龙上飞出的仙鹤正是对着金刚圈而去,前仆后继,无奈都会在金刚圈上重新还原成水滴。不过仙鹤对于金刚圈的冲击却似无休无止,随着低沉悲壮的之声逐渐取代慷慨激越之音,金刚圈似乎遥遥欲坠。
  藏僧一脸苦相,两道眉毛上渐渐有血珠渗出,额头本是光彩熠熠如大印,如今却悄然爬上一丝黑线。
  琴音低昂依旧,魏离心下暗暗惊奇,虽然他不懂音乐,但也知道宫商角徵羽相互有起伏才能形成乐章,如今水龙上却只有蓝衣无眠仙女还在偏偏起舞,剩余四女连成一线双手都抵在蓝衣女背脊之上,所以琴音长时间保持在一个乐调之上,本该是枯燥之音,却显得更加悦耳,这大违乐理。
  虽然飞出的仙鹤变少,藏僧应付起来却更加困难,脑后的明月骤然大放光华,随后开始摇摇欲坠,魏离知道藏僧已经处于强弩之末,很快就会败亡下来。
  今天这场战斗是他见到的最壮观宏伟的江湖争斗,比之精武门峰顶乔峰的飞龙同叶孤城剑光之争,晋阳城卓不凡剑芒和曲傲苍鹰之战还要精彩三分。魏离心下羡慕,真气化形,道法自然,这要到先天至境才能熟练施展的神通,以魏离如今的境界,施展一次之后就会真气枯竭,而且威力远不及先天高手。
  这时悦耳的仙音传来:“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大师既然法号七苦,何必如此执着,抱着痛苦不放呢?”声音清脆悦耳,确是劝人死亡。
  藏僧双手合十,面上苦色更甚,金刚圈缩小一圈才止住遥遥欲坠的明月,悲天悯人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贫僧又岂会惜这一具皮囊,十年修为,施主不必再费口舌,明王寺的东西绝不会传给施主。”
  魏离心下震动,明王寺是西域另一处武学圣地,和乘龙教其名,历史却更加悠久。寺内僧人以苦修为主,不喜江湖争斗,江湖上却无人敢小觑他们。寺内供大明王,提倡体味世间七苦,明悟今生,进而闭死关打开身体密藏了知前世和来生。他们的镇寺神功“三世经”艰涩难懂,但是小成者无不是先天顶峰的大高手,大成者直入真人境,不输于天下十大高手,寺庙僧人很少在江湖走动,但凡行走江湖者都是震动一方的高手。这位七苦大师就是先天顶峰高手,近年来在江湖上走动,声名赫赫,已经把“三世经”修炼到一生一世一心人的小成境界,很有可能成为明王寺下一任主持,如今却被人困在此处,如何不令魏离震动。
  “佛主有割肉喂鹰之举,大师连小小舍利子都放不下,如何四大皆空?”仙鹤的攻势如女子的话语一样凌厉,仅在说话功夫,七苦的金刚圈已经几乎被压缩至体表。
  七苦额头已经爬满黑线,这是乌云压顶之兆,自知无法幸免,他双手合十道:“贫僧尚未到如来境界,自然不能理解佛主割肉饲虎喂鹰之举,也不赞同那样做,养虎岂不遗患乎?贫僧若把舍利子给予女施主,天下不知会有几人因贫僧而亡?岂能心安?”
  话音刚落,七苦身后的明月猛然炸开,本已贴近体表的金刚圈暴涨至两丈开外。
  “如是我闻,尔时世尊入般涅盘。倚卧双告诸大众。吾今欲般涅盘。不见阿难及吾迦叶。。。。。。”
  七苦双手结明王印,低声诵经,额头黑气已经全然不见,全身都染成金黄之色,如一尊金光闪闪的佛陀,散发着无量佛光,濮水鎏金。
  “大师何苦涅磐?舍利子只是废去十年修为而已!”女子低声叹息传来,五条水龙上仙女重新开始偏偏起舞,仙音变为哀乐,伤离别,也不再有仙鹤飞出攻击金刚圈。
  随着七苦诵经之声,一幅幅画面投影在濮水之中,有幼龄稚子虔诚跪倒在明王像前诚心礼佛的身影;有少年僧人寺中晨钟暮鼓苦读经书的身影;有僧人寒冬之中衣衫单薄攀登大雪山的身影;有僧人行走草原救苦救难的身影;有僧人独立草原遥望牧羊女离去的身影;有老主持圆寂,僧人舍利塔诵经的身影;最后画面定格在僧人菩提树下顿悟,他抬起头来,所有僧人的身影也都清晰起来,他们都是七苦。
  无名之火从脚心熊熊燃起,逐渐覆盖七苦全身。
  魏离正在回味大火即将吞噬七苦前他为何向自己发出意味深长的一笑,火光猛然暴涨,爆发出万丈光芒,光线直接照亮半边天,光耀十里开外。
  金光中一丝金线却如闪电般射向魏离,在他反应之前没入眉心穴之中,魏离心中骇然,仔细检查全身,却无丝毫异常,好像刚才之事全无发生过。
  再回头,横跨濮水的五条水龙连同水龙上翩翩起舞的无面仙女同时砰然间支离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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