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代王公子嘉
昔有庄周梦蝶,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当幻境中的感觉非常真实的时候,人真的能够分辨幻境和真实吗?
或者就算能分辨,能够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梦,就不会在梦中有真挚的情感了吗?
看书看电影尚且会投入,会喜悦,会流泪,会震撼,更何况置身于如真的幻境中?
墨无名真切地听到过那初生婴孩的啼哭,摸过他还皱巴巴的身体,带领着墨家子弟在雨中跋涉,就算他知道这一切是幻境,也不会无动于衷。
墨家的队伍在一个月后,终于几经曲折,几次变道,最终来到了代郡的地界。
“你们内心的感悟和所想,都会影响这幻境中的一切。”墨无名再次响起乔达摩上尊在自己进入幻境前所说的话,同时让队伍还是在代郡都城外不远暂时停下休憩,同时让一个弟子到代郡都城中去买一匹快马,换装后赶至海边,看船只准备的情况。
他们此前为了摆脱追兵,一路取道都是骑马难行的山林川泽,墨家对身体那一套有素的训练方式,令他们战胜了重重困难,成功地将追兵甩在身后。
从墨无名记忆的时间上看,代郡暂时仍是安全的。
“钜子,代王亲自前来,想要邀我等往王城一叙!”那去备马的弟子匆匆赶回,向墨无名回禀道。
“快快有请!”
所谓代王,其实便是赵国公子嘉,但此时他自立为王,虽然这个王现在仍存的燕、齐、秦都不予承认,而且所占地域仅为一郡,但是既然是自立为王,那么公子嘉自然必须要拿出王的姿态来。
否则臣下不服,他也没有在这风雨飘摇的战国末期立足的根本。
是以亲自前来这种事,本不应该是由他来做的。
因为这于礼不合。
他可以着人来请,但是亲自前来,却是太过。
是以墨无名赶紧让人请他过来。
墨家的弟子衣食住行一向非常简陋,此时他们只是搭了几个架子,上面放了些草皮,和穿起来的树叶遮蔽风雨,一群人倒看起来有些像难民似的。
其中钜子夫人正在抱着孩子轻轻诱哄,因为一路行进条件艰苦,奶水也不是很足,但所幸这孩子并不爱哭闹。
代王,或者说公子嘉,就这样毫无芥蒂地走进了他们中间,在抗秦重压之下,公子羽虽然仍是一地之主,脸上却也有了不合年纪的深刻皱纹。
但即使如此,仍然能够一眼看出他是一位贵族。
他穿着不算新但是却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穿的华服,腰间挂着一个玉佩。
“先生过城而不入,是孤之过也!”
公子羽一见到墨无名,便掩面不能自抑,眼中流下了泪水。
“墨家正被前秦、燕国所围,过而不入,实为无奈之举!”墨无名说这话时心中恻然,并不禁想,究竟这一代钜子,是无奈之举,还是因为入了城,若不为公子嘉守这一城之地,便不合墨家之道,所以才会过而不入呢?
公子嘉垂泪道:
“孤自赵都被破,带领臣将至此,便是要与秦相抗,先生如今墨家不过数百之众,尚不畏惧,孤又何惧?若先生不弃代国弱小,还请入城!”
这只是幻境,既然是幻境,便无需非按那一代钜子的脚印,步步前进吧。
墨无名这样想着,开口道:
“王上不必如此,墨家一向是坚守兼爱之德,非攻之矩,我等随王上入城便是!”
墨家钜子连同子弟的到来,令公子嘉非常振奋。
“夫君,我很害怕。”墨无名站在城墙上,钜子夫人靠了过来。
“夫人为什么会害怕。”墨无名略微犹豫,但是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搂住了这个幻境中自己的夫人。
由于墨家子弟进入了代国都城,并在驿馆落脚,公子嘉很快给小小的孩子安排一个乳母,墨无名替都城查看布防与守城用的军械,夫人得了空便跟着他来了。
钜子夫人是个美人,柳叶眉,眼睛不大,却看起来像是被新雨润过一般,挺翘的鼻梁,漂亮的嘴唇,只是之前一直在赶路,墨无名也无暇去欣赏她的美。
此刻天上星河灿烂,在这硝烟弥漫的时代,有这样的一个夜晚,似乎都格外的奢侈。
夫人靠在墨无名的怀中,似乎也在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代王对我们很好,也很尊敬。我怕墨家,他日要尽数战亡于此,作为报答。”
墨无名陷入了沉默,钜子夫人的这句话,他答不上来。
慷慨陈词一番墨者之道,当然是他身为墨家钜子应该做的,但他此刻深切地感受到,告诉自己的亲人,自己要带领他们赴死,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他所能做的,只有抱紧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回到城中的驿馆,便有人前来通报代王有请,墨无名和钜子夫人又说了两句,一起逗弄了一下孩子,便随着来人走出门去。
“先生,孤知道你们墨者一向提倡从简,所以便安排得比较简单,如果有什么不周到,先生请尽管提出。”
见到代王公子嘉之后,公子嘉对墨无名说道。
“没有不周到,我和夫人都感到很好。”墨无名回答道,“不知道王上夜里召见,所为何事?”
“什么王上不王上。”公子嘉此时已经挥推了侍者,“此时已经无人,便无需再做这种虚礼了。孤请先生到此,只是想要和先生痛饮一杯而已。”
墨无名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拒绝道:
“王上,我们墨者自有戒律,此乃多事之秋,酒便不喝了,如果王上需要什么帮助,便尽管开口。能做的我会尽人事,做不到的,还望王上听天命吧。”
“哈哈……”公子嘉自斟饮下一杯酒道,“如此,先生便以水做酒,当作陪我这寡德之人一遭罢!”
公子嘉说到这份上,墨无名自然没有再不奉陪的道理,他给自己道了一杯水,陪着公子嘉喝了一杯。(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