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登九五之位
大明永乐元年四月廿三日。
天朗气清,和风徐徐。
近来三天,一直是阴雨连绵,春雨之中带着最后的寒意洗涤天地。只不过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人们推开窗户,看到的鱼肚白和晨光熹微。雨停的这一天和钦天监算的黄道吉日丝毫不差。
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不过阳光洒在身上却甚是温暖,冬日风雪曾经在这一片土地上肆虐的痕迹,终于被消磨干净。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再宁古不化的人,也不得不感慨,这位明王殿下当真是天命所归。天上象征大明的日月,驱散了最后的寒冷,将温暖洒向人间。
一如这位明王殿下带着无数虎贲健儿驱赶鞑虏,将希望和光芒洒向那曾经被北方朔风和大雪覆盖的土壤。
叶应武静静的坐在床边,一缕晨光洒在他的身上。
夫君,时候还早,钦天监和礼部定的日子是正午时分,再睡一个时辰也来得及。夫君昨天刚刚从刘家港,又批阅奏折到子时,再休息一会儿,登基大典的时候精神气也好。”
拍了拍陆婉言的手,叶应武轻笑道没事,婉娘你歇着吧。难得起这么早,大好的晨光,出去走走倒也畅快。”
陆婉言嗯了一声睡不着了?”
叶应武伸了一个懒腰就算是某把这事看的再淡,终究还是登基大典。当初落魄离开临安,到现在,一步一步的走,几乎每一天都在血雨腥风,几乎每一天都在想着算计人和不被别人算计。”
顿了一下,叶应武伸手回刮了一下陆婉言的瑶鼻一天到晚也就只有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松一口气。”
陆婉言扑哧轻笑一声后宅这几个,又有几个真的让你省心的。”
叶应武不可置否,抓外袍披上,然后冲着陆婉言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然后大步向外走去。<>当他伸手推开厚重的宫门,洒在叶应武身上的阳光也从一缕变成全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中。
陆婉言唇角边流露出一抹令人沉醉的笑容。
回廊曲折,流水悠悠。晨光洒在树叶上,洒在水面上。
两名禁卫在回廊下,一身甲胄银亮,象征禁卫身份的银丝腰带将腰杀到最细,手按佩刀目视前,只是跨开站立,便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英武,更难想象这些禁卫站直了或者走起军姿来会是怎样的威武。
更主要的是,这些见过鲜血、陪在叶应武身边冲杀过的禁卫,就算是单单纯纯的站在这里,就有杀气弥漫。站在亭子下,可以看到不远处角落里有几名宫女在对着禁卫们的身影指指点点,不过禁卫们对此置若罔闻。
明王殿下相比于前朝皇帝或者哪位前朝权贵,当真算得上不好女色,别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他后宫真正临幸的妃嫔数量两只手就能够数的。据说礼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找上门催促明王殿下充实后宫了。毕竟明王殿下现在的子嗣只有两人,还有一个在娘胎里,未免过于单薄。
这也导致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后宫当中这些人数并不多的宫女,实际上都没有和叶应武有过肌肤之亲,更何况大明后宫一直没有太监充实进来,所以宫内的浣洗、洒扫等劳作都是由精挑细选的中龄妇女负责,这些人都是面向国内遴选,并且每一个人只在封闭的宫中生活两个月,便给予丰厚薪水令其归家。也就是说这些宫女守着闺房甚至连一个能够结为对食的太监都没有。
而宫廷外的防卫,则是全部交给禁卫军。
对此礼部也没有过多干涉,毕竟唐末太监干政的巨大弊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现在大明历经战火,又在四处兴建土木,所以正是需要劳动力的时候,此时选取太监入宫,分明就是在减少壮丁数量。既然明王殿下已经做出这样的决断,就由着他去吧。<>
今天是明王殿下登基的日子,禁卫对此自然也是毫不马虎,原来从不踏入后宫一步的禁卫士卒,从一大早开始就在各处庭院外戒备。此次入驻全都是遴选历经血战、大浪淘沙之后的老卒,甚至有的已经成家立业,自然入驻后宫应该做。
目不斜视,只是最基本的。
叶应武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身后传来战靴敲打台阶铿锵的声音,显然是站在回廊下的两名士卒在向来人行礼。整个后宫之中能够让禁军将士行礼的,除了叶应武之外也就只有身上带王妃名号的人。
一袭湖水绿的裙子垂到地面,外面披着一件浅红色外衣,如云的秀发只是简简单单串了一根金钗,赵云舒负手走到叶应武的身边,看了他一眼之后,将手臂搭在栏杆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跟在身边的婢女全都知趣的退到回廊外。
“难得起这么早啊。”叶应武轻笑着说道。
“你在说妾身还是在说你?”赵云舒反问道。
叶应武耸了耸肩难得娘娘起来这么早,小人不胜惶恐,莫非是这几天伺候不周到?”
赵云舒俏脸微红,伸手戳了戳叶应武的腰今天往后就是当朝陛下,皇帝万万岁了,还这么不正经的。”
“虽然你们后院几个也没有让人省心的,”叶应武背靠着栏杆,看着回廊和宫院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微微眯了眯眼,“不过至少,要比这宫墙外面的那群家伙要省心多了。”
“承蒙谬赞。”赵云舒低声说道。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从今天开始,这世间又有了它的皇帝,这天下,也终将是大明的天下。从赵家那里断了的国祚,某来伸手,帮着老天爷给它结上。<>”
“过往云烟,不过指间砂,迎风飘散,谈之何用。”赵云舒唇角翘起弧度,直直的迎上叶应武的目光,显然并没有想要和叶应武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微微凑上前两步,“话说,尊敬的夫君,明王殿下,未来的大明皇上,妾身辛辛苦苦帮助您把礼部那些人顶了,不您是不是抬抬手,给妾身涨点了供奉,或者直接升个贵妃的,也对得起妾身这一番劳苦功高?”
“诶,我说舒儿,你时候这么势利了。”叶应武的笑容更盛,“礼部那些家伙,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掉的,你不过是出面挡了一次,就伸手来找某要功劳,那某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
叶应武适时的顿了一下,旋即凑到赵云舒耳畔供奉,太穷了没有;贵妃的话,你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某给你贵妃。至于其他的么,大明皇帝的雨露,你倒是可以······嘶!”
赵云舒拧住叶应武腰间软肉,闭着眼睛咬着牙拧了一百八十度。
“臭丫头你轻点儿!”叶应武一把将女孩按在栏杆上,“和你婉娘姊姊学的下手没轻没重。”
“皇后娘娘教育妾身,下手轻了陛下不长教训。”赵云舒哼了一声。
懒得和她计较,叶应武想到了更好玩的事情对了,说说你们是镇住礼部那几个老爷子的。”
赵云舒笑着说道这还不简单,先是婉娘姊姊在侧殿召见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然后热心的问候了他们的家眷安康,紧接着婉娘姊姊又请出妾身和絮娘姊姊,直截了当的说明现在后院这么多姊妹还······还没有孩子,要是再选秀的话,陛下日理万机、昼夜勤劳,怎能顾得,反而为朝廷平添开支。那几位老爷子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官员,见到妾身便已经先矮了半截,自然也不好再说······”
赵云舒的声音渐渐的黯淡下去,微微低头。叶应武却是掐着腰哈哈大笑,甚至就连眼泪都笑出来礼部的这些老爷子,没想到也有今天!”
“夫君,你注意点儿,又不是没有外人。”赵云舒这时候也顾不上提及前朝身份的感受,急忙伸手拽住叶应武,“好歹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如此笑荡,如何当得起。”
叶应武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旋即指着回廊下的两人,朗声说道舒儿,看到没有,那里,那两个,左边李俊,从麻城战后就跟着某,杀蒙古鞑子十一人,累功至都头。右边风二愣子,平时都喊他疯子,从军时候晚,快到襄樊了,杀蒙古鞑子十七人,打仗在前,一直不要命,同累功至都头。”
叶应武的声音很大,赵云舒默默的看着他细细数着手下这些杀胚、这些骄兵悍将的累累军功。而站在回廊下的两名禁军将士听到叶应武的声音,战靴下意识的在地上猛地一磕,人站的笔直,如同标杆一样,刚才跨开站立时候的那一丝懒散,也消散殆尽。
并没有搭理那几个被搞得热血沸腾的禁卫军将士,叶应武转而继续靠在栏杆上,声音越来越低然而只要某今天走上那个位置,迈过那一道门槛,某和他们或许在托付后背的袍泽情义之间,又多了一道难以迈过的君臣关系,别说一起吃冰卧雪、并肩杀敌,恐怕就算是某再向前冲一步,这些家伙都得拼了命的拦住。”
伸手帮叶应武整着衣领,赵云舒都没说。
“孤家寡人的滋味,身为明王就已经有所尝到,更何况身为皇帝。”叶应武平平淡淡的说道,“某这一次北上,江镐是大大咧咧的人,倒是没有,但是王进看某的目光明显已经变了,不再是之前一起放荡花街柳巷的狐朋狗友,也不是襄阳之战时候并肩携手的生死战友,而是君臣。有的时候某还真的不得不感慨,此路一走,一去不复返。”
“然而你还是走了这一步。”赵云舒拍了拍手,带着笑容,“说实在的,历朝历代,每一个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要当这天下的君王,当这九五至尊,你这样事到临头了反而在回想要不要当皇帝的,还真是奇也怪哉。”
叶应武顿时沉默了,他之所以不想当皇帝,或许也是因为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多七百年的阅历,现在就算是没有人和他争夺,他也已经站在了整个时代的顶峰,俯瞰芸芸众生。
无冕之王的感觉,实际上在他没有成为明王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舒儿你说这皇帝当得长了,会不会心生厌倦?”
赵云舒和叶应武一样靠在栏杆上,伸手轻轻捋了捋散乱的发梢既然如此,那为夫君还要走到这一步,而不是安安心心的在前宋或者在蒙古手下做一个得力的臣子?”
微微一怔,叶应武没有。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一步步走到这里,已然不是为了九五至尊的私欲,而是为了能够用的手、用的思路和意念去从容的改变这七百年前的世界。让偌大的中华不会沉沦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让七百年后曾经的祖先们不用抛头颅、洒热血,以千千万万的牺牲换取民族一线的生机和荣光。
为要当皇帝?
因为唯有一个崭新的大明,一个掌握在手中的大明,才能够迈动步伐坚定不移的走向前方。
春风拂面,甚是轻柔。
叶应武笑着说道谢谢。”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呼喊吉时已到,请陛下更衣!”
仿佛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激荡起涟漪无数。
“去吧,夫君。”赵云舒伸手轻轻推了叶应武一下,“别让他们久等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挺直腰杆抬头向前看了看,太阳已经渐渐爬起,就像是整个大明王朝一般。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潜龙跃渊,鳞爪飞扬!
“这是某的大明,某的天下,怎能让他们等候。”叶应武淡淡说道,衣袖一挥已经向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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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当空,整个南京城已经笼罩在肃穆的气氛之中。
禁卫军和神卫军沿着大道和城墙摆开,所有的民众已经早早的涌上街头,争先恐后看向宫城方向。明王殿下的车驾会从宫城入南京城,然后再从北门出直至钟山祭祀之地。
中间会通过南京城的御道,而这是围观天家仪度的最好也是唯一地方。
只不过和那些黑压压的百姓们不同,作为大明的藩属国,占城、三佛齐等国的使者,还是有比较好的待遇的,就在距离钟山不远的地方,为他们搭了一个高高的观礼台,和大明文武官员的观礼台相对,隐约能够看得清楚钟山上的景象,反也能够越过南京城墙看到城内。
然而虽然给他们准备的位置不错,不过这些使者们可不敢真把的位置想的有那么高,一个个也不敢坐下,只是抬头看着城门的方向,战战兢兢、心神不宁。
还没有听闻宫中示意出发的鼓号声,站在观礼台上的几名使者,实际上心脏就已经噗噗直跳。一来是因为眼前南京城万人空巷的壮观景象,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二来是因为他们身在此处,自然不是单纯为了见证一个庞大崭新王朝的崛起,更是为了他们本国的地位和利益。
这个大明和之前的汉唐不一样,派个使者拍拍马屁就能够换来大批天朝上国的赏赐。
相比于赏赐藩属国各式各样的礼物,大明的君主显然对他们的人和地更感兴趣,而且如果不听从大明指挥的话,被杀的血流成河的安南和真腊便是最好的例子。谁都不想再尝一尝那可怕的屠刀降临在头上的感觉。
所以对于大明,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的讨好。
从自家土地上搜集出来的贵重礼物拉了一船又一船不说,这些使者实际上也都是国中少有能说会道者,便是为了能来尽力为本国讨一些好处,甚至包括在大明军队之中的地位。
比如先配备上先进的弓弩或者火器。
虽然都是炮灰,不过谁都不想看着自家人死的干干净净,而别人还剩下不少百战磨炼的精锐。
大明皇恩的多寡,便是他们国家存亡的根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