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下)

  ps:在此哀悼黄易大师,从其作品中受益颇多,大师远去,感慨万千,好在大师前无古人,却后有来者
  听到自家夫君似笑非笑的提问,欧氏本来还想解释,后来干脆学着文天祥——实际上文天祥也是从叶应武那里学来的——一贯的动作,耸了耸肩膀:“毕竟是咱们的孩子,怎么能不考虑?”
  文天祥也没有想到自家娘子竟然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怔了一下方才苦笑一声:“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
  “父母之心,不过如此,”欧氏轻轻叹息一声,“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大家还不都是一样,包括陛下在内,不也是想要给皇长子找一个品学兼优的伴读陪着皇长子成长?现在是伴读,以后是什么身份,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所以现在各家后宅之中,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若是咱家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恐怕才会有问题啊!”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文天祥点了点头。皇长子只是因为年幼所以还是皇长子罢了,以后肯定是要册封太子的,而太子的伴读,出将入相自然不在话下。要说大家对这个位置没有一点儿觊觎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文天祥一直不考虑、不关心这个问题,反而会被包括叶应武在内的君臣们怀疑。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莫非你文天祥心中还有其余见不得人的打算?
  人言可畏,文天祥虽然算起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经历过大起大落,自然也明白官场上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你问心无愧,可不就代表别人不会怀疑你,不想当丞相的官吏不是好官吏,整个官场都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的人,就算是文天祥自知叶应武对自己的信任,也不敢放肆大意。
  “如履薄冰、如涉大川啊!”文天祥不由得感慨一声,突兀间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忽略了一些官场上的基本道理,缓缓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某会和陛下提起的,娘子放心便是。而且陛下平息了这一次的风潮之后,肯定也不会继续强行打压士农阶级,而除了举行殿试之外,开设学院、为皇长子选择伴读以及少傅等等,都是必然,之前陛下忙于战事,现在终于稳定下来,自然会一一解决这些问题······”
  大明之前一直维持着战争状态,甚至叶应武本人也时常不在京城,所以这些和战争没有太大关系的问题自然而然的都被留在了后面,但是现在中原的战事已经平息,南洋和草原上的战事不会动摇大明的根基和国本,所以也就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无论是科举考试还是培养皇长子,都是关乎到大明未来的重中之重,叶应武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看来接下来有的忙了。
  “你呀!”欧氏扯了扯文天祥的袖子,“一说到公务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再这么自言自语下去,孩子们都要等急了,而这饭也要凉了!”
  文天祥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一边坐下,一边看向自家几个孩子:“是爹爹考虑不周,都吃饭,都吃饭!”
  看着孩子们匆忙的动作,欧氏和文天祥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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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絮娘没好气的掐着腰,“我的夫君大人,继续睡的话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婉娘姊姊不在,你怎么能这么嚣张呢?信不信我们姊妹敢直接告诉陈御史?”
  “婉娘就算是在,又能管得着某么?”叶应武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嘟囔道,“更不要说陈御史,陈宜中管天管地,难道能管得到某抱着老婆睡觉?还真是不怕管的事多!”
  伸手推了推叶应武,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说道:“夫君,还是起来吧,就算是你不起来,也不能把妾身困在里面,妾身还要梳洗呢。”
  叶应武哼了一声,直接又向里面翻了一个身,就差将睡在里面的赵云舒压住了。被叶应武拦在角落里的赵云舒,很是无助的看向絮娘。絮娘更是无计可施。
  陆婉言若是在的话,或许还可以用皇后的威仪死拖硬拽将叶应武拽起来,可是换做她们两个在这里,如果不是叶应武赖床睡的正香,恐怕就是自身难保。
  絮娘看了赵云舒一眼,冲着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舒儿是后宫之中公认的聪慧女子,现在也就只能她来想办法了,絮娘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赵云舒一边托腮沉思,一边抓住叶应武那随时凑过来作怪的手,突然笑了一声,对着絮娘做了一个口型。
  杨絮是密探组织出身,对于口型手势甚是敏感,当下里明白过来,收敛声息,毕恭毕敬的一躬身:“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叶应武腾地一声坐了起来,“你们两个看什么看,为什么不喊朕起床,让朕睡到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快快,伺候朕起来,母后······”
  叶应武声音顿了一下,而杨絮冲着赵云舒悄悄做了一个赞许的手势。
  “好你们两个,敢骗某!”叶应武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冷哼一声,直接将刚才毫不犹豫把责任全都甩到赵云舒和杨絮身上的行为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叫没有喊你起床!”絮娘跺了跺脚,恨恨说道。
  而赵云舒趁着这个机会,有些狼狈的从叶应武身后爬出来,再不走的话恐怕倒霉的还是她。不过叶应武也不是聋子,身后的动静听得清楚,猛地回身挡住赵云舒:“舒儿,刚才是不是你让絮娘搞的鬼?絮娘这个暴脾气的正在气头上,肯定想不出来这个鬼点子。”
  “不······”赵云舒刚想要矢口否认,却突然间想起来,在场的一共就这两个人,叶应武认定了不是絮娘的主意,那么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当下里女孩直截了当的重新缩回去,“夫君我错了!”
  叶应武叹息一声,顾不上戏弄赵云舒,转头看向絮娘:“絮儿啊,你大早晨起来的喊某起床,可是有什么大事,莫不是天崩地裂了?今天不是上朝的时候啊!”
  “要是天崩地裂而或是上朝的话,容得了你赖床么?”絮娘俏生生翻了一个白眼,“按照夫君安排的,各处都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所以专门过来通知夫君一声。”
  “哦,”叶应武应了一声,转身拦住赵云舒的去路,“舒儿,想不想出去啊?想的话就乖乖过来在某脸上亲一下,否则咱们就耗着吧,看看谁有这个精气神。”
  絮娘伸手抚额,显然叶应武的神经大条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夫君,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么?”
  叶应武张开手臂看着一脸黑线的赵云舒,听到身后絮娘明显带着恼怒之意的责问,回头笑道:“要是这里面除了什么偏差和不尽人意的地方,你早就把某拽起来了,用不着等什么天崩地裂,更不用拿母后来吓唬某。”
  而趁着这个机会,赵云舒在叶应武侧脸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在叶应武愣神的功夫里,从他手臂下面钻出去,落荒而逃。叶应武伸手摸了摸脸颊,叹息一声:“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被这丫头算计了。”
  絮娘一边护住狼狈的赵云舒,一边威胁的说道:“你再欺负一下舒儿试试,老娘腰间挂着的这一口刀也是见过血的!”
  “你夫君的枪也见过血,谁怕谁!”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甚至还威胁性的向前挺了挺,“你们两个手下败将一起上,某都有信心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絮娘和赵云舒对视一眼,心中都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耍流氓的水平快天下无敌了。
  叶应武好心情的耍流氓,杨絮却不能跟着他一起耍流氓,轻轻叹息一声,从袖子中拿出来奏章,沉声念道:“奉陛下旨意,六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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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扇门连夜审讯,那几个在城外抓捕的家丁哪里能够守得住口风,很快就招供了,所以今天天还没有亮,六扇门就在禁卫军的配合下出动,那几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家族直接被查封,家中人全部捉拿下刑部大牢,由刑部开庭审判,罪名是‘蛊惑百姓、图谋篡国’,”章鉴沉声说道,端起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一下就是一百多号人下去了,陛下的旨意下的利索,六扇门抓人也抓的爽快,只是可怜刑部夏士林可有的头疼了!”
  章鉴虽然已经告老,但是还没有还乡,依旧在原来的府邸上,而这府邸更是六扇门统领章诚的家,所以在内部消息方面,章鉴相比于别人,自然多多少少更容易听到些风声,毕竟虽然章诚不在南京,但是他的那些下属们也不敢忘了老爷子,大事不敢多说,但是事情的进展还是能透露一二的,这样也能够在老爷子那里留下些好印象,说不定哪天老爷子兴致高了就向儿子推荐推荐自己。
  对于这些下属的心思,章鉴也是清楚,但是也不多说,消息来了当然先笑纳。而不等章鉴消化完这些大小消息,王爚就找上门来了。
  看着章鉴笑着品茶,王爚摇了摇头:“你倒是好心情,陛下这一次下手雷厉风行,哪里是抓人,分明就是在打仗。乱世用重典不假,但是现在算不得乱世了,陛下还是这么做的话,某心中有些担忧啊······”
  “担忧什么?”章鉴轻笑一声,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看向王爚,“老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个急脾气怎么这就着急下决定?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是咱们两家那两个不争气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小子?陛下这么一抓人,显然是早就料到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引起更大的风潮,毕竟他也不可能将所有卷入这其中的家族全都抓了,那恐怕就真的要动摇国本!大明就算是再怎么器重工商,终究是要有人来当官支撑整个国家的,没有了士人的支持,陛下就算是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支撑。”
  王爚忍不住抚掌笑道:“见过谦虚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谦虚的,且不说我家那个现在正带着神策军西征、统率一方,你家章子玉也是天下六扇门的统领,举手之间,翻云覆雨,若是这都算不争气的话,那就不叫谦虚,叫做作了!”
  顿了一下,不等章鉴回答,王爚接着敲了敲桌子:“知道老哥哥你凭借你们家子玉的关系,知道的多,所以某这是登门来问问消息的,你有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否则别怪某翻脸不认人!”
  章鉴捋着胡须笑了笑:“还用不到你这个老头子来操心,陛下早就有所安排,且不说别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十里秦淮两岸,天街南北,所有的茶楼瓦舍,茶博士说书先生全都开始将岳武穆,翻来覆去都是当年岳武穆直捣黄龙的故事,而且这两天别的不说,街上叫卖一本书的倒是不少。”
  “哦?”王爚一怔,“莫不是那一本《说岳全传》?某在家中也见有人捧读,还道只是一本讲岳武穆功绩的市井文集,并没有在意。”
  “可不就是市井文集,只不过不叫做文集,而是叫做小说,和唐传奇差不多,都是给市井百姓看的,浅显易懂。”章鉴点头说道,“但是这本书里的内容可和岳武穆的事迹不太一样,在最后岳武穆被害风波亭,他家衙内带着兵马直捣黄龙府,为岳武穆报仇,这在历史上可是没有的。”
  王爚顿时明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大明的市井百姓来说,文化水平实际上也就是识字——这在历朝历代也已经算是很高了——对于历史就算是不是一窍不通,也就算只知道皮毛,但是这改变不了百姓对于英雄的敬佩,而岳武穆就是最典型的一位,精忠报国岳爷爷,民间口口相传的传说多了去了,谁提到不是叫一声好?
  但是在民间的传说中,岳爷爷是有说过直捣黄龙,但是最后却没有做到,让人们多少遗憾,但是在这一本书中却是做到了,百姓怎能不感到满足?而且书中强调直捣黄龙,就是为了攻占女真人的老都城,将金国斩草除根,而现在大明在北方的战事,也是出于一样的目的。
  陛下就是当代的大英雄、岳爷爷,而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直捣和林,将祸害华夏这么久的蒙古鞑子斩草除根,谁要是有意见、敢反对,那就算算不上秦桧这等级别的大奸佞,也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帮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千刀万剐的。
  百姓,尤其是华夏百姓,天真淳朴,有的时候就认这个道理,一旦认准了就不会改变,所以以后谁要是再有胆量跳出来说陛下穷兵黩武,肯定会在朝野的谩骂声中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一个“再世秦桧”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任何一个家族都受不了这样的名号。
  王爚怔神了良久,不由的苦笑一声:“凭借一本书,民心归陛下也!”
  “仲潜,你这句话可就说的不对了,”章鉴不慌不忙的迎着王爚的目光,慢悠悠说道,“这民心,至始至终可都在陛下那里。”
  “依靠岳武穆直捣黄龙的口号掌握民心,再依靠你我的号召掌握士族,陛下看上去仓促应对、身在明处,但是实际上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王爚脸上带着佩服的神色,“这《说岳全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出来的,就算是秦淮河和天街两岸的茶馆瓦舍识趣,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都统一口径,陛下即使是之前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有所准备。这未雨绸缪的功夫,真是到家!”
  章鉴轻笑一声,调侃道:“叶镇之这是祖坟冒青烟,自己身居丞相,现在又舒舒服服当了太上皇不说,自家两个孩子也是一龙一虎,陛下自不用多说,端郡王也是颇有才华的主儿,如果不是皇家身份,其功业必然不在我家子玉还有你家动之(王进表字)之下啊!”
  “你啊,这是非议君上!”王爚露出笑容,将茶水一饮而尽。
  “暴殄天物!”章鉴一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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