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细作
池棠目光炯炯,年轻女子,所示,当是自己手描而画,寻常人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图?这女子的身份可疑。
那女子的脸sè却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棠一眼,然后伸出手,向池棠示意,要讨还地图。
罗老七大急:“你还不还给人家?”要不是他刚才周身火焰纷腾的骇人景象,心中有些忌惮,早就对池棠不客气了。
“这是什么?”池棠拿着地图的手纹丝不动。
“你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了嘛。”年轻女子现在说话的语气透着一种清冷,和前番矜持害羞的情状大不相同。
氛有些紧张,薛漾和徐猛也都围了上来,薛漾好奇的道:“出了什么事?”
池棠还是目视那年轻女子:“这是手绘的本国之图,何处关隘,何处山川,尽绘于上,好生详尽……”
那女子不等池棠说完,自己便接上说道:“嗯,还有各处关隘戍卒之数,各处山川捷径之路,还有何处丰庶,何处贫瘠,何处重兵把守,何处官吏贪腐,也都有文字写着附在上面,只不过是鲜卑文字,你。”
池棠一声冷笑:“好啊,你自己承认的,你果然是……”
那女子很淡然的笑笑:“都这个情形之下了,我若巧言欺瞒还有什么意义?虽然是敌国之人,可你们毕竟救了我,我便承认了又有何妨?不错,我是细作,就是来打探晋国情势的。现在,我的xing命在你们手上,你们想要怎么做都可以。”
这个女子竟是敌国的细作,薛漾和徐猛都是一怔,不过稍一转念,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中原三国纷争,彼此都有细作潜入敌国境内,或收买官员,或暗记地形,或惑乱民心,倒也屡见不鲜。
罗老七的表情就显得很震惊了,瞠目女子:“你……你是细作?”
“大燕国凤阁使荔菲纥夕。”那女子指了指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原来是个胡人女子,虽然不知道凤阁使是个什么官爵,但单听名姓就知道,这是鲜卑族的姓氏,这个女子是慕容燕国派来的细作。
“名字真好听。”罗老七还不合时宜的向荔菲纥夕表达了讨好之意,池棠薛漾徐猛都狠狠的瞪了罗老七一眼,只不过眼神中的含义各有不同,池棠徐猛是江湖豪侠的气xing,听说是敌国jiān细,不自禁的便有一种敌视之感,老七身为晋人却还这么寡廉鲜耻的向敌国jiān细讨好,自然就生出一股鄙夷之意,而薛漾是伏魔之士,在他眼中,汉人胡人本没什么区别,他的头号大敌就是害人的妖魔,对于那女子是不是敌国jiān细倒并不十分在意,他只是觉得罗老七面对女人时展现出毫无原则的谄媚有些太过。
徐猛冷冷的道:“东胡人不是忙于北定丁零吗?怎么还记挂着我们南国之地?”徐猛倒是知晓时局,慕容燕国这几年都在讨伐北地丁零族,已经很久没有南侵了。
荔菲纥夕已经收起前番故意装出的娇怯之态,现在的神情显得冷静而又淡定:“国家大事,所谋甚远,即便两国交好,知己知彼也是种自保手段,何况两国早晚必有一战,你们那桓大司马雄心勃勃,我们还担心你们晋人北犯呢。”
荔菲纥夕这话倒是没错,恐怕就算慕容燕国不来进犯,这里的南国朝廷也一样会打过去,大司马北伐的意志十分坚定,举国都在筹备,民间的马匹jing铁都已收缴入库,就是准备来年大举北伐的。
对于时局,池棠也不想多说,他只是本能对于外虏的一种排斥,也不接荔菲纥夕的话,一指那还被定身沉睡的老者:“那这一位,也不是你的父亲喽?”
罗老七紧张的菲纥夕,又睡在地上的老者,他也想弄清楚两个人的关系。
荔菲纥夕仍旧淡然的道:“那位是大燕国司图司马叱伏卢朔齐大人,一双绘图圣手天下无双,这次潜入晋地,便是由他手绘各处山川城关之形。”
池棠中拿着的地图,确实描画的十分jing细,叱伏卢朔齐果然名下无虚。
“我是他的属下,也是他的助手,以父女的名义进入这个国家也不致令人生疑。我所能做的,就是替他画的图加上鲜卑文字的注释,一些他不方便去的地方由我代为观测,当然,晚上也要陪他睡觉。”说最后一句时,荔菲纥夕眼神有意无意瞟了罗老七一眼。
“啊!”罗老七大叫起来,他对两人关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听到这话,顿时五内俱焚,心目中那娇怯温婉的少女形象寸寸粉碎,大叫过后,罗老七就跑开,抱住了一棵大树,然后,开始用头撞树。
交谈的几人同时止住了说话,只听到罗老七“咚咚咚”的脑袋撞在树上的声音,池棠和徐猛面面相觑,相对无语,这是什么人那?
荔菲纥夕侧头听了会儿脑袋撞树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忍不住,终于笑了。
“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刺激他了?”
池棠清清嗓子:“也许对他也是好事。呃……我们说到哪儿了?”
“睡觉……”薛漾凑过来,好心的提醒。
荔菲纥夕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池棠也曾在莫羽媚的脸上见过,这是xing情刚强,行事果决的女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几个月在晋地,总算绘制完成,我们就取道这里,从这里翻过两座山,就可入大燕国境内,不必遭受晋国边关的盘诘,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这种东西。”荔菲纥夕指了指前方诀山大王留下的尸骸。
“你虽然震惊,但是好像并不如何惧怕,我是说,在这样的东西之后。”薛漾观察的很仔细,确实,虽然遭受定身,但妖魔行事时的情形这个女子都里,她的反应却十分镇定,尤其是相比于同样初次见到妖魔的徐猛。
“因为,我早就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于世上了。”荔菲纥夕悠然说道。
“喀喇”一声,交谈的几人都是一惊,顺着声音,才发现罗老七一头把碗口粗细的树干给撞断了,罗老七抬起头,摸摸脑袋,低声骂了一句,转个身,跑到了另一棵树边,然后,继续用脑袋撞树。
“如果他表达沮丧时都是用这种方式的话,那么我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了。”薛漾用手在脑袋上指了指,“老是用头撞东西,把脑子撞坏了。”
“入你娘!”罗老七立刻做出回应。
薛漾招呼道:“啊,继续,继续。”转过头对几人道:“我们说的什么,他都听着呢。哦,这位……荔姑娘,是荔菲姑娘是吧,你们鲜卑的姓氏我也不大熟悉,对不住,你继续说,怎么会早就知道这种东西存在了?”
荔菲纥夕长叹一声:“那是我大燕国皇帝和武悼天王的大战之后,我随着后续的部队运送粮食到了围城数月之久的邺城,在那里,我为悲惨的场景。”
池棠没有说话,静静听着荔菲纥夕述说下去,武悼天王他知道是谁,那著名的“屠胡令”就是他所诏布的。
“从城外直到宫城里面,全是骨骸,上面还有烧炙和啃啮过的痕迹,洒落一地的都是人的衣衫,许多尸体也没有腐烂,却总是少了一些器官。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骨骸都是故赵皇宫中的宫女,在大军围困断粮的情况下,她们被饿疯了的士兵宰杀,烹煮,烧烤,都被当做牛羊一样吃掉了。再后来,宫女全被吃光,士兵就开始吃战死或重伤者的肉,我到现在,都仿佛能闻到那种人肉和鲜血的气味……”
池棠默然,他在南国就有耳闻,中原战乱,像这样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在饥饿和嗜血的驱使下,人就变得像妖魔一样。
“在那天晚上,我被那种气味弄的怎么也睡不着,就步出军帐之外,当时,交战之后的尸首骨骸都还没有收拾,远处层层叠叠都是死人。可我突然发现,在死人堆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发着光,好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的吸引,我忍不住走过去竟,浑然忘记了害怕。等我走到那里,我就发现,一个怪物伏在尸首上,正在吸食那尸首的脑壳,一地的鲜血脑浆,那个怪物长着像狗一样的脑袋,却有着人的身子,那暗暗的白光就是在他身上发出的,我惊呆了,那怪物也发现了我,我清楚的听到他说的话,他说:‘女人,女人。’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我,然后就向我扑了过来,说来见笑,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震惊,我根本就没想到逃跑,但是眼睛却不自觉的他的下体,我见到他的雄器,勃然挺出,又长又粗,像是尾巴一样……”
罗老七已经停止撞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荔菲纥夕的叙述。
“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会先被这怪物凌辱,然后被他生生吃掉脑壳,就在那狗头人身的怪物快扑倒我的时候,号角突然响起来了。就是这个号角救了我一命,那是新的运粮队赶来军营而吹起的号角,军营亮起火把,无数士兵欢呼着冲向运粮队,那怪物被这声响惊吓到了,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然后手足并用,快速的飞跑开,很快就消失了。也就是这一次,我就知道,世上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存在着的。”
荔菲纥夕的述说不算太长,但惊心动魄,徐猛已经听的极为入神。
“那是犬魃,一种比较低级的妖怪,喜欢吃死人的脑髓,力气很大,快速奔跑的时候可以瞬间隐身,和大多数吃人的妖怪一样,他们对于和人间女子交合有着很大的兴趣,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什么别的神通,只要你找准机会,即便是普通人,一样可以用兵刃取了他的xing命。”薛漾说道,他对于各种妖魔的来历已可信手拈来
“是么?”荔菲纥夕淡淡笑道,“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而我一直回避再去想这件事,直到今天,再次身体发光,化身飞行的诡异景象。”
薛漾点头:“照这么说,这个诀山驴jing会注意上你倒不是没有缘由。身经妖魔之事,便如身具磁石,那种事情总会再缠上你。”
“不过们,我忽然觉得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不也一样会被凡人所杀?”荔菲纥夕手忽然一翻,“笃笃笃”,三枚铁蒺藜成竖列整齐的钉在了罗老七抱着的树干上,罗老七吃惊的睁大眼睛,这女子有这么jing准的暗器功夫。
“很不错的手法,当凡人见到妖魔不再畏惧,那么就轮到妖魔畏惧凡人了,你能这么想,我很赞成。”薛漾称赞道,菲纥夕又猛,这句话像是对他们两个人一起说的。
荔菲纥夕又对着池棠手中的地图略一示意:“请把这个还给我吧,你们是铲除妖魔的人,不必管我们人世间的纷争。”
“铲除妖魔不假,可我们首先是晋人。你认为我们会坐视你把我们国中的地图带走?然后让你们那些残暴的军队按照这地图所示来进犯我国?”池棠沉声道,现在,他好像又成为了往昔那行侠江湖的江东负剑士。
“介女流,我们不为难你,可这地图,你不能带走。”徐猛上前一步,和池棠并肩而立。
荔菲纥夕无奈的笑道:“探查你们国家内情的,绝不止我们这一拨,你就算杀了我们,收去了这张地图,可我们还会有新的人潜入重新绘制,你能查到这一次,却不会查到另一次,你却又怎么办?”
“给她吧。”薛漾忽然道,“以后就算两国交兵,这绘制出的地图也起不了太大用处,他们不做,自然有别人会进来做这事,我们防不胜防的,这件事上就别生枝节了,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我们大家的秘密,谁也不能对别人说起,如何?”
池棠皱起眉头,心里总觉得不妥。
“那你杀了她?”薛漾指指荔菲纥夕,对池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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