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铤而走险

  裂渊王对鬼相行径的判断大抵也不算错。这是鬼相破釜沉舟、铤而走险的最后一招,利用冥灵玄晶的神幻莫测的效力与锤炼厉魂的诡谲邪术相融合,从而重新造就一个万法莫侵的新鬼皇来。
  鬼相固然对冥灵玄晶所知不深,但在裂渊鬼国许多年的雌伏中,却也多少了解了些玄晶效能,不然也不会在当时对冥灵玄晶念兹在兹,编排了一场落霞山灭宗夺宝的毒计了。尽管事后证明,脱离了裂渊鬼国的疆界,冥灵玄晶只不过是一块斑斓生辉的石子罢了,然而鬼相总能确定,值厉魂将殁之际,必是如叶落归根,江河入海一般被冥灵玄晶吸纳而去。
  他要的就是这无可抵挡的吸纳之力,于两大高手合击之前,抢先一步杀了鬼皇,并立即与鬼皇的鬼灵相附一体,再由那三头鬼鹞拱扶相助,逃身开去,果然及时避过了大力将军沛然莫御的浩博追击。
  得脱罡风笼罩,便是遂意去也,鬼相没有想到裂渊王竟是听之任之,既不做狠急追赶,也未行郑重阻击,这分明是心内对他的不齿不屑,根本不认为他还能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手段。不过鬼相也无暇顾及裂渊王现在的举动,他此刻满心渴切希冀,眼看就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分。
  鬼皇的冥帝魔功还有一桩好处,鬼相一直没有对鬼皇明言,那就是身死魂去之际,自有保留本身记忆的奇效,不致消泯灭逝,倒成了重归于虚无的沉寂。当然,这个记忆,却都是鬼相给鬼皇灌输的那些记忆。
  而那三头鬼鹞更是禀殊灵奇,它本是中行説生前豢养的阴山灵鹞,死后魂魄相依,不离不弃,倒和鬼相一齐再现世间,对于这样的忠宠。鬼相自然愈加倚重,不仅用炼魂之术与血泉魔兽九首鬼蛇的蛇鳞相混,为它重铸了不灭不坏的身体,还将其头颅一化为三。一头观阳世,一头探幽冥,另有一头就是遍察血泉臣子,以防生变之心,可谓贪忍机狡、缜密灵黠。也是鬼相掌控整个血泉最重要的帮手。唯有的不足之处,是它徒有窥知探秘的谍间之慧,却无破敌取胜的术法之能,更不通鬼语人言,只能按照鬼相的意志亦步亦趋,现在却是凭借疾如电闪的身法攫住了鬼皇鬼相灵魄一体,乘风破空,顺着冥灵玄晶的吸纳之力循导而向。
  莹沙闪耀的百丈城关,鳞次栉比的楼宇屋舍,还有那高大雄伟的霞彩宫殿。如朦胧恍惚的影像一晃而过,气流蕴积的黑色圆球本就毫无阻滞,几乎只是略一闪念之间,一派紫光绚烂的场景便已巍然出现在眼前。
  三头鬼鹞两爪一松,黑色圆球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撞击,一顿之下顿时分散开来,气流弥漫旋绕,很快就现出了两个身影。
  鬼相还是白发垂散的老样子,幽黑的眼眶为这玄晶高矗的斑斓山峰所慑,甫一现身便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嘴里期期艾艾:“竟……竟有这许多……”
  “老枭!你敢伤孤?”鬼皇气急败坏的声音陡然在这万仞晶峰的深壑之底扬起,震的嗡嗡回响,他此刻再不是先前金盔金甲,狼顾虎视的形貌。却是一团渺渺淡淡,朦幻飘移的黑气之状,五官面容云山雾罩般甚不分明,只能从气流汇成的形状才能大致看出四肢晃动的模样,看他的举动,却是伸手要去揪鬼相的情形。
  鬼相从震骇中旋即清醒。不等气转影动的鬼皇靠近,便即转头拜倒,叩首连连:“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也是别无他法,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黑气一震,不为人觉的晃了晃:“下策?临来前你是怎么说的?不是对裂渊国情形了若指掌吗?这魂灵大军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好死不死的大力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因为陛下的愚蠢使老奴神昏智昧,才带来了这不明敌情,自取灭亡的下场?鬼相恨恨不已的想着,口中却尽可能的保持着谦卑恭顺:“陛下容禀,世事多变,意外不断,并不全是我族思谋不周那。”
  “那又如何?孤不听你的开脱之词,我族大军今朝尽丧,便是孤也受了战败之辱,老枭,你道孤现下功力大损,便制不得你荒怠失责之罪么?”黑气中忽然探出了一张淡眉细目,髭须精致的脸,神情愤怒,却和先前鬼皇那年少英俊的脸庞大不相同,这便是鬼皇厉魂的本来面目。
  鬼相看着这张几乎已经变得非常陌生的面孔:“老奴罪无可赦,然此番尚有回旋之机,故而老奴宁为大逆不道之举,也要带陛下灵魄来此,作扭转局势之一击。”
  “扭转局势?”鬼皇气极反笑,“你倒又生出什么奇思妙想了?前番三万大军,良将戮力,犹然大败亏输,你只说,现下便你我两个,了不起带上你那三个脑袋的扁毛畜生,却如何扭转局势,克敌制胜?”
  三头鬼鹞咕咕的哼了几声,受鬼相的影响,它对鬼皇倒是一直作俯首帖耳状的。
  “陛下看看这里是什么!”鬼相起身,指着面前的玄晶高山。
  “孤如何不知?这就是你说的冥灵玄晶了,你不是说可化为孤之所用的么?现在真到了近前,唯见这光华满目,还能济得甚事?”
  “陛下没有觉得神物相招,玄力复盈?”记得初抵莹沙鬼城之前,鬼皇尚且言之凿凿,分明是有身受召唤之感,怎么现在倒全无触动了?鬼相反问一句,自己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必是鬼皇那厉魂鬼身已丧,倒失了与那玄晶的呼应之效。
  不等鬼皇回答,鬼相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老奴曾对陛下言,攻取裂渊国,就是为了获得这玄晶之力。本是要以大军大举攻打而下,陛下功成受用的。如今战事不谐,却只有另寻曲径。乃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老奴斗胆先行击杀陛下之身,保全陛下厉魂,由得这玄晶相吸,可不是来到了这玄晶所在?如今宝山在前,老奴便可以炼化之法将这满山玄晶之力尽作了陛下所用,这便是釜底抽薪,绝地求生之计。陛下请想,这玄晶之力何其可畏,一旦陛下融会贯通,本力增长岂止倍蓰?彼时若大力将、裂渊王之辈,弹指可摧,那魂军万千,又何足道哉?”
  “竟有此事?老……老相如何先前不说?倒要等这般境地方才运使?”鬼皇一怔之下改了称呼,不复先前的怒气冲冲,语调中充满了疑惑。
  “若非情势艰危,已到了存亡立判的千钧一发之际,此策原不可轻用,这需要先伤陛下之身,铤而走险方可使得,所以老奴说这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总算天命眷顾,此番有惊无险,老奴也将陛下厉魂平安带来,胜败便在此一举!”
  鬼皇似乎被鬼相的话说服,化身的黑气流转的更快了:“好!再信你一次,如何将此玄灵之力化为孤之所用?”
  鬼相双手一抬,阴气大盛:“先炼魂铸身,再行融灵汇力!”
  气华涌动之中,三头鬼鹞扑翅唳鸣,雎雎的叫声不绝于耳,三个脑袋飞快的翻转起来,丰硕翎羽轻轻颤动,从双翅下渐渐溢出几块黑金墨玉般的鳞片。
  “以鬼蛇魔鳞,再塑吾主帝身!”鬼相玄力鼓荡而出,将那几块鳞片引入了鬼皇化身的黑气之中。
  这就是鬼相的炼魂之法,虽无血泉本境中的熔炉玄鼎的相助,但凭借三头鬼鹞体内蕴含的鬼蛇鳞甲,他就可以为鬼皇再造一个如有实形的身体,虽然不能选取满意的样貌,但也足以与冥灵玄晶产生感应了。
  鬼相只对鬼皇说了一半的实话,他费尽心机,绝不是为了打造一个天下无敌的冥界帝王,他也需要这种实力的提升,岂能当真让鬼皇专美于前?台前幕后,一个同样强大,甚至更有过之的操纵之手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至于冥灵玄晶驱除烈日之力,使鬼灵白日行动如常云云,不过是唬弄其他人的鬼话连篇。
  和冥灵玄晶相融合罢!不管出了怎样的疏虞差错,现在总也可以得偿所愿了,只要实力大涨之下平灭了裂渊鬼国而成为最终的胜者,谁还会记得他被鬼皇影响而做出的种种谋虑不周的愚行?
  就在一个泛着黑曜晶芒的身体从黑气中挺立而起的时候,玄晶之山的紫光却陡然大亮,光焰迅速笼罩住鬼相和鬼皇的身形,好像在紫色漩流中被越卷越小的小小黑点,片刻之间,强光散去,玄晶之山又恢复了正常,而原先鬼皇鬼相处身的地方已是一片空荡,再没有任何的鬼踪人迹。
  ※ ※ ※
  鬼相睁开眼,碧空赤日的光芒便吓得他忙不迭的狠狠把眼闭上,迟怔少顷,又在迷疑惑然中再次睁开了双眼,看着蔚蓝如洗的天际和那轮明耀晃眼的大太阳,首先泛起的念头就是:我如何便不惧烈日曝晒了?
  他还记得晕阙前的那一幕,分明眼看着鬼皇新铸的身体将近大成之际,骤然便是紫光大亮,自己脑中一眩,眼前一黑,便即不省人事了。
  当他现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有些目瞪口呆,第二个泛起的念头就是:我这是到了哪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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