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阳错
他有心要把容绍宋架在台面上,让容绍宋一时有口难言,张嘴开合几次,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是受大乐园头牌梅若兰的邀约,才到了包房那里。 ..前日为了他私下捧戏子一事,容绍唐就没少警告过他,这次要是让容绍唐知道他屡教不改,回了南京必然少不了一通骂的。
容绍宋支支吾吾,正中了谭汝霖的下怀,一弹指,又叫人开打。
容绍宋骂骂咧咧,直把谭汝霖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到底想起一事来,忙就道:“且慢,且慢,要知我是不是容家五少爷,你们派个人,往和平饭店去知会一声,告诉了我六弟,叫他来认我。”
“哟,越扯牛皮越大了,管谁叫六弟呢?”
谭汝霖慢吞吞吐着烟圈,就等容绍宋自报家门求饶,这会儿看他开口要求见容六,便顺势道:“这你可别后悔,我若是叫人去请了六爷来,他不认得你,到时赏你几个大嘴巴子,告你污蔑五爷,可就是你自讨苦吃了。”
“你尽管请去,等我六弟来分了真假,你这龟孙子给老子等着。”
容绍宋自小到大未曾受过今日这般挨打的委屈,满腹憋着一股气儿,巴不得容六来。
谭汝霖也不耽搁,果真叫人按照容绍宋说的地址请容绍唐去了。
宛春和仲清只在前厅站着听动静,看后头出来两个人都说叫请容家六少爷,宛春和仲清不觉相视一眼。
仲清不知宛春心中想法,见宛春瞧着那两个听差的样子,似是十分担忧,正怕她会因此胆怯,便先安慰她道:“妹妹不用担心,纵然那容六爷来了,认得咱们这儿的是真正的五少爷,也不会是我们的错,谁叫那人不加检点。妹妹一样是金枝玉叶的人物。我们李家比他们容家相差无几,任是谁来,也得给妹妹评个理才是。”
宛春知道她误会,不过颔微微笑了一笑。却没有多言。
和平饭店盖在市区里,离枫桥官邸不小的距离,去的听差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汽车开到门下,仲清和宛春便上前都问道:“如何了?”
听差恭敬的回复她们,说是六少爷的车紧跟在后面。就要到了。
话音才落,外头果然滴滴几声喇叭响。
门房才铁门,宛春只听嗤嗤几声,车轮打摆的声音,那边就有几辆车子直直往门厅这儿驶过来了。
仲清眼明手快,忙将宛春往就近的书房中一推,吩咐秀儿跟着照看,自己却带了翠枝赶往后院。
宛春不提防仲清这般护卫她,只得在书房中微微开了一丝缝隙,朝外张望着。
秀儿原就为了宛春被非礼的事揪心。这会子看来的人架势不小,面色越紧张了,攥着宛春的一只胳膊,慌里慌张说道:“四小姐,快别看了,把门关起来吧。”
宛春抬手嘘了一声,没有听从秀儿的意见,照旧趴在门缝上看着。
不多时谭汝霖得了仲清的口信,忙从后院赶来,下了门厅迎到大院子里。那开进来的几辆车堪堪在喷泉池钱停住,当先一辆藏青色的纳什汽车,式样雅致,极为阔派。开车的司机刚挺稳。立时就从后面一辆雪佛兰车中下来了两个穿西式服装的随从,赶上前打开了后车门。
但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穿了一袭玄色立领长袍,外罩着一件合身适度的银灰色对襟马甲,脚上一双黑皮鞋,利索的从纳什汽车里走了下来。抬头看见谭汝霖。双目略略半张,随即便伸出手,客气道:“这位想必就是谭镇守使罢?幸会。”
谭汝霖方才正惊讶于他无礼貌的闯进,这会子看他客气,亦是客气握住他的手道:“正是。想必阁下就是六少爷吧?”
容六抽回手,轻轻一摆:“不敢当,谭兄叫我子都便可。说起来不怕谭兄笑话,我在家中听闻贵府的人说,有个登徒子冒充了我五堂兄,不知真假,要请我过来看一看。不巧来之前,我问了家下人,都说今日没见着我五堂兄,只怕贵府里的那个人的确是他了。”
他言语中很是客气,只是面色冷静,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谭汝霖难免讶然,却不得不敷衍,忙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半晌却急急道:“这不是该死吗?我还当那个人是要借此败坏了五爷的名声,一直不愿意相信,难道真是我打错了人?”
“打错了人?”容六眉头不经意皱了一皱。
谭汝霖观其颜色,一拍额头直说糟糕,忙又指挥着听差:“快,快,你们快去告诉太太,让她别打了,赶紧给五爷松绑去。”
听差们忙不迭都去了,跟着容六来的几个随从忍耐不住,都要追上前去,道:“六爷,这事怎么办?”
容六不觉回头一哼,却说:“多嘴。”便带了人,一同就往听差去的方向走去。
谭汝霖一眨眼,也带了两个听差紧紧跟着,后头仲清得了口信,仍将容五捆在那里,自己抱臂站定,只道:“给我仔细打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看他胡说不胡说了。什么容家不容家,凭他也配?我家妹妹堂堂国务卿家的四小姐,好端端的看场戏都让你坏了兴致,你说你该打不该打?”
她尽管的演着戏,容六进来瞧见,却是一声断喝:“慢着!”
那拿着藤条的听差,让他一声断喝吓得手不由得一顿,容绍宋扭头看见容绍唐带了好些人手,直觉搬来了救兵,一手扶着腰,一手搭着那椅背,嘴里哎哟呵的忙就乱叫唤道:“六弟,六弟,你总算来了,快救救我,老子几乎没被这帮孙子给打死。”
容绍唐轻扫他一眼,见容五着实狼狈得可以,心里一时厌恶,便让两个人过去搀扶起他,自己却不慌不忙走过去,向仲清道:“一直都耳闻谭镇守使夫人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想不到初见会是在这番情形下。”
仲清斜睨他一眼,只当是不知容六的身份,冷着一张面孔道:“敢问阁下是谁?“
容六似笑非笑,身后跟着的人便替他回道:“这是我们容家的六少爷。”
“哦,容家?”
仲清似乎大吃一惊,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容五,又回看看容六,片刻才咿呀说声:“倒是真有几分相像了。”
容六不置可否。
容五闻声,趴在凳子上张口就骂起来:“老子就说老子是容家的五少爷,借你们几个胆子,你们敢打老子?还不快给老子松开,扶老子起来!”
于是,便有跟着容六一道来的人上前要给他松绑。
仲清面色依旧冷凝,眼见随从的人要搀扶容五,不由得往前一步娇吒道:“慢!”
随从不由得都顿在了原处。
容六闻声,缓缓侧过头望着仲清,不疾不徐说道:“夫人,方才我在前厅已同镇守使说了清楚,此人的确是我家五堂兄。我看夫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眼下我既是亲来,夫人好歹赏鄙某几分薄面,还请让人送我五堂兄看看伤情。”
仲清环手一声哼笑,扭身向容绍唐道:“非是我不给六爷的情面,而是此事说来话长。想必六爷来时已经听说了,五爷在大乐园冒犯了我家妹妹,是以才被侍从官扭送到我们府里。原先不知五爷的身份,贸然惩处是我们的不是,可咱们聪明人不说暗话,我妹妹今年不过一十有七,还未出阁,也不曾许了人家。因我府上有喜,特特从旧京接了她来玩耍几日,偏不巧就在今天让贵府的五爷坏了兴致,这万一传扬出去,日后叫我妹妹如何自处呢?”
她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容绍唐之前虽不曾与她谋面,却也听人说过,北岭李家的二小姐是难得的女中豪杰,这会瞧她言词温柔,却处处咄咄逼人,方知人言非虚。
他自己家中也有姊妹,不过久居南方,多得是温婉顺从的人儿,却甚少有仲清这么样的气魄,他内心倒是不由钦佩起来,露了些许笑痕道:“夫人的话容某都记下了,此事错在家兄,容某虽是列于其后,然家中长辈都是明辨是非之人,待容某携家兄回去领罚以后,必然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回去?呵呵……”仲清好笑道,“你们容家远居金陵,我妹妹惯住旧京,谁知你们回去以后交代不交代呢?六爷这话,我可信不得。”
“哦,那依夫人之见该如何?”
容六神情平和,意外地没有任何不悦。
仲清正喜他好说话,眉目一挑,自个儿也微微笑道:“这事原不该我来纠缠,只是我那妹子长至如今,都不曾见过几个生人,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隐忍,才强出头替我妹妹做了主。眼下六爷既然来了,又明说了的确是五爷无疑,我想当事人是我家妹妹,不如将我妹妹请出来,问问她的主意,六爷看如何?”
“那自然好极了,我也正想替容家同令妹道声不是呢。”
容六来时听人提过宛春几句,都道容五被拘一事皆因李家的四小姐而起。他在外虽不似容五那般混账,专一在风月场厮混,但出于应酬需要,各种聚会也参加了不少次,李家大少爷二小姐和三少爷的名声,多有耳闻,独独最小的四小姐,却几乎无人提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