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瑞安妮

  丢下手中带血的大剑,方冷一脚把鸦人女巫的头颅从她的身体旁踢开,确定她彻底死透了,才脱力的倒在墙角。
  阿英深深呼出一口气,眼泪逐渐泛出眼眶,低声的啜泣最终变为崩溃的大哭。今天发生的事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言,的确是太过沉重了点。
  方冷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他转身回到屋里,搜集了所有的金币,清点了一下,竟然有超过五百个,之后又找到一份全大陆的地图,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把这些全部收到了一个大麻袋里,又把鸦人女巫的头放进另一个袋子里,犹豫了一下,把侍卫长的头也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左肩火辣辣的疼,忍不住蹲下身子,疼得不停抽气。阿英见状,连忙止住了哭泣,站起来四处搜寻治疗烧伤的药物和绷带,好在强盗窝点里这种东西备了不少。很快她就抱了一堆东西走到方冷身边,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割断他的袖子,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伤口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方冷的半个肩膀已经血肉模糊,不少地方甚至被烧成焦黑色,散发着难闻的焦味,难以想象他是如何顶着这种伤口拉弓射箭的。见阿英拿着绷带一脸的不知所措,方冷开口道:“先用酒精消毒防止伤口感染,再用绷带简单包扎一下,其他的到了城里再处理。”
  阿英点点头,开始按照他的话处理伤口。等包扎完毕,方冷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回露台上张望了一会,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不知道这伙强盗死光了没,如果还有活着的余党,看见这边没动静了可能就会回来。以防万一,我们先离开这里。”
  借着月色,两人快速离开了这座血流成河的堡垒,一路上都是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可以预见的是,天亮以后这里就会变成食腐魔兽们的乐园。
  两人在附近的小山上找到一个山洞,阿英在周围拾了些小树枝,方冷用匕首和石块摩擦了半天,总算把火堆生了起来。
  虽然正值仲夏,但午夜时分的山风一吹,还是让阿英好一阵哆嗦,不由自主的朝火堆挪了挪。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方冷正用没受伤的右手挖着坑,随后把侍卫长的头颅埋了进去。
  犹豫了一阵,阿英还是问出了埋在心底的疑问:“少爷,你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是从哪来的?我刚才看见它似乎能吸收鸦人女巫的魔法。”
  听到这句话,方冷填土的动作停住了。他背对着阿英,阿英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声音中那彻骨的冷意。“其实我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恶魔之子,黑暗的主宰,我的目的是毁灭世界,既然你发现了这个秘密,那我也不得不把你灭口了!”
  “哇塞!”阿英愣了一下,随即夸张的尖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笑:“毁灭世界的恶魔射了几十箭都射不中一个鸦人女巫,鬼才信呢。”
  方冷这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取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掌心轻轻摩挲。“骗你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咦?”
  银色的月光洒落其上,方冷这才发现,原本环绕着戒指的浓烈黑气,已经散去了大半,看来这个戒指并不只是一次性的吸收黑魔法,还有自我净化的能力。
  “少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先返回东陵城,还是继续前往加罗法尔?”
  方冷思索了一下。“现在这样回去也没用,而且回去的话肯定赶不上开学日期了,我可不想第一次上学就迟到。”
  他走回山洞,借着火光研究着手中的地图,“最近的一座城市是盖茨德王国的边境城市坎贝尔城,我们明天一早动身,大概在下午的时候就能抵达。休整之后,按照原计划寻找合适的佣兵团带领我们穿越暗影荒漠。”
  盖茨德王国的南部地形十分狭长,最南端的坎贝尔城东邻萨克斯顿王国,南接密德尔顿王国,西侧与暗影荒漠接壤,具有重要的地理意义。从大陆上的西方国家远道而来的商队都要驻留此处休整,前往西方国家的商队也要在这座城市雇佣一小队佣兵护卫,这让这座城市的佣兵业极为发达。要知道,穿越暗影荒漠,可不是一件说着好玩的事。
  方老爷子制定的原计划是,一行人先到坎贝尔城,再看情况招募几个雇佣兵就够了,但既然现在侍卫们都死了,就只能跟别人拼车了。
  第二天下午,两人顺利进入坎贝尔城。方冷先找到一处邮局给家里写了封信,简述了一下被抢劫的经历,让方老爷子派人去给侍卫们收尸。又问了当地人联邦教会办事处的位置,用鸦人女巫的头颅从他们那换了一万金币的支票,只是当他提出要见教会负责治疗的牧师的时候,办事员却犯了难。
  办事员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一头金发的男孩,看起来十分为难。“亚伦佣兵团在暗影荒漠遭到了魔兽的袭击,不少人受了伤,教会里的牧师都赶过去了,我也会些低级的治疗术,要不……我帮你治治?”
  方冷打量了对方一段时间,只见他带着满脸的雀斑,正期待的望着自己,让方冷觉得自己好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他略无语的摆摆手:“不用了。”说完,就招呼着阿英准备走人。
  “对了!”金发男孩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手:“两条街外住着一个姑娘,似乎是精通治疗术的高手,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
  “是这里吗?”方冷比对着纸条上的地址和眼前的门牌号,的确是完全吻合的,只是这个地方实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废弃的神殿。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外墙上的雕刻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然能感受到雕工的精细。奇怪的是,神殿的面积跟普通的民居差不多,坐落在闹市之中,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方冷敲响了大门。
  很快,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隙,从中传来一阵稚嫩的女声:“是谁?”
  “教会的牧师人手不足,办事员推荐我来这里,”方冷指指自己的肩膀,“烧伤了,他说你可以帮助我。”
  门缝里沉默了一会,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方冷知道对方在打量着自己。
  “进来吧。”
  她把门的缝隙稍微打开了一些,让方冷和阿英可以侧身挤进去。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方冷看清楚这是一个跟阿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穿着普通的亚麻色长袍,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腼腆。
  屋内的装修远不如外墙那么奢华,普普通通的民居模样,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一套桌椅,几个木柜,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把椅子搬了过来,让方冷坐上去,又解开了他伤处的绷带,接着将手掌放在其上,手心微微发亮,开始施放治疗术。
  方冷感觉到肩膀上流动着一阵暖意,但这股力量并没有作用于伤口,而是顺着他的身体流向右臂。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狰狞的伤口并没有任何变化。
  “咦?”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怎么没用?”
  但方冷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手中的戒指又在发烫。他趁少女集中精力观察伤口的时候,快速的把戒指取了下来,给阿英使了个眼色。阿英会意,伸手接了过去。
  “你再试试,可能是伤口太严重了,一开始效果不明显。”方冷对少女说。
  少女半信半疑的施展了同样的法术,这次它起了作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当烧伤的烂肉已经完全被一层新肉覆盖时,少女放下手,冷淡的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方冷对她道了谢,当他想拿出几枚金币作为酬劳时,却被少女拒绝了,她走到门边,两手抱胸,不耐烦的看着两人。很明显,她正在对两人下逐客令。
  于是方冷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阿英缓步跟在他身后,就在方冷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阿英的闷哼。
  “哎呦!”
  方冷回头,只见阿英经过墙角时突然绊倒了,她的脚踝下压着什么东西。少女也是一惊,就弯腰伸手去抓,但方冷眼疾手快的先她一步把东西捞了起来,然后对着门缝透进来的阳光仔细观察手中的物品。
  这是一尊女人的雕像,或者说是女神的雕像。从粗糙的表面看的出这东西有些年岁了,但上面湿漉漉的,似乎是刚刚被擦拭过。
  “把它还给我!”
  少女惊慌的冲了过来,两手死死的抓住神像,试图它从方冷手中夺走,方冷本能的握紧。少女的力气自然是不如他,眼看抢不过,她眼圈一红,竟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求求你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教会,求求你们……”
  方冷跟阿英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阿英走过去搀扶她。“姑娘,你先起来……”
  “不……如果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少女哭喊着。
  阿英看向方冷,方冷走过去,俯下身轻声说:“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
  少女这才哭哭啼啼的被阿英扶到了一边的床上。“求求你们,不要把瑞安妮神像的事情捅出去,只要我付得起,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方冷迅速的理清思绪,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几乎每一本现存的宗教法律都写着,光明神为至高神且为唯一神,信奉其他神祗者的全部为异教徒。小到游街示众,大到处以极刑,异教徒们的下场只在异端仲裁所最高仲裁官的一念之间。
  “你的意思是,你是瑞安妮的信徒?”
  “是的,瑞安妮是慈爱与悲悯之神,曾经也是七圣神之一,”少女哭泣着,“相信我,我跟暗影教派那些人不一样,我一直遵从着伟大的瑞安妮的指示,兢兢业业的救死扶伤,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方冷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那么,这里就是瑞安妮的神殿了?”
  少女哽咽了一下:“两千年前,曾经是的。当时整个坎贝尔城的居民都是瑞安妮的信徒,神殿里香火非常旺盛,我的祖先们是瑞安妮的祭司,自从教会下令驱逐七圣神后……就只有我们家族还在秘密的供奉着瑞安妮的神像,神殿也拆得只剩这么一小部分。我的母亲在前年病逝了,我们家族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方冷扫视了一眼清冷的房间,又从钱袋里拿出一把金币放在少女身边。“这些金币你留着吧,就当是我们为瑞安妮捐的香火钱。下次再给别人看病的时候,记得先把神像藏好了,不要随便塞在墙角……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好说话的。”
  “谢谢你们,我会牢记你的忠告的!”少女又哭了,只不过这次流下的是激动的泪水,“你们是大善人!伟大的瑞安妮会保佑你们的。”
  “但愿吧。”方冷笑了笑,但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他只遵从自己的意志和判断。
  离开了这座破败的神殿,阿英看着紧闭的大门,久久不愿离去。
  她轻声开口:“少爷,你说她这么坚守自己的信仰,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想太多了,”方冷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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