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 收复乐陵

  相对于上游碻磝周边重军云集、热闹非凡,位于青州北境的乐安,则就要寂寞得多,以至于此处王师跨河北进、攻打冀南乐陵的战事一路畅通无阻,除了一些乡豪坞壁并跨境流寇的侵扰之外,几乎没有遭遇什么像样的阻抗。
  负责进攻乐陵的,乃是青州广固军府督将许宁和水军督将徐茂,还有就是早前被派往乐安的将领莫仲。这三路人马虽然是以徐茂为主将,但彼此间并无明显的主从关系,也可以说是各自为战,都督沈牧给他们各自下达了不同的作战任务。
  徐茂这一路水军,原本也算是河防水军的一部分,不过随着海路的开辟,特别是与辽地跨海联系日益频繁之后,便也渐渐常驻乐安海港,此前行台征召水军西进,徐茂所部便成了留守黄河下游最重要的一股水军力量。
  原本徐茂是应该内归增援碻磝的,但是随着碻磝失守、战事再起,他便被沈牧下令直接留在乐安待命,不必急于西归。
  等到沈牧正式确定此一战的整体战略思路之后,徐茂所部水军,便成了跨河进攻乐陵沿岸诸多防戍据点的最重要一股力量。
  这一路水军,名义上虽然有着两万余兵力,但其中一多半,要么是乐安当地水港船工、役卒、或是跟随海船护航的军卒,而真正明确归属徐茂统率的兵力,甚至不满三军之数,堪堪达到八千余众。
  但是羯国方面、乐陵沿线防戍力量则要更加虚弱,羯国甚至都没有成建制的水军力量于此驻防,主要还是依靠当地一些豪强乡勇组织渔船,沿河、海沿线抵抗晋军的接近或是登陆入境。
  防务之所以如此松弛,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羯国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根本就不舍得大笔投入营造河、海防线。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地方上这些豪强的暗中掣肘与阻挠。
  乐陵地方上这些豪强不愿意羯国中枢将手过多的插入乡境之内,这自然是豪强本性使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舍不得放弃与南面青州互市商贸的高昂利润。
  此一类的走私行为,行台于青州派驻的官员们也并不禁止,反而私下里很是鼓励。所以乐陵可以说是南国物货大规模涌入河北的最大窗口,河北之地百业凋零,诸用告急,种种需求都要仰于外部。
  乐陵依河濒海,地方上这些豪强们本身就掌握着渔盐之利,可谓身家丰厚,如今再得与南面贸易的巨利,可以说是如今河北境域之内过得最舒服的一批人。
  对于这一点,石虎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但他之所以还能按捺得住,自然是因为通过乐陵涌入河北的各种物货的确是从方方面面解决了羯国内部的燃眉之急。他若是将此境控在手中,晋人未必还会进行贸易,便等于断了一条外补的通道。
  而且乐陵此地早年曾为晋人邵续所控制,一直到了很晚才归于羯国统治中。旧年邵续所控制的厌次,甚至一度成为晋国于河北之地最后一处据点。
  常年的战乱攻伐,也早已经让乐陵乡势萎靡到了极点,因是目下那些盘踞境中大收商贸惠利的豪强,其中一部分是旧年羯国派驻的军头,还有一部分则就是来自鲜卑段氏之流的东胡之众,真正乐陵本地的晋人门户反而不多。
  所以就算他们想要背赵投晋,以向来倨傲的晋人脾性,也未必就会接纳他们。当然,石虎也不会任由这些人帮助南国搜刮河北资财膏脂而全不理会,每年都要从这些豪强手中敲诈巨额财货,才会对他们稍作纵容,留有尺寸的法外之地。
  而这一部分所得财货,也成了目下羯国除了穷索乡野之外,为数不多的进项之一。
  行台此前专注西线,在东线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开拓计划,因此过去几年也就相安无事。但如今且不说行台西线已经渐渐略定,可以抽得出手来东顾,单单羯国石宣轻启战端、贸然袭攻碻磝这一点,行台便绝不可能罢休。
  过往的所谓和气生财的面貌陡然撕开,王师狰狞爪牙顿时便毫不留情的探出。徐茂所率水军跨过河口之后,沿线扫荡,一日之内便拔除乐陵濒水沿线几十处防戍据点。
  这些据点名为防戍所在,其实军事上的经营反而不多,更多的像是物货集散的货栈仓邸,当王师水军汹涌杀来时,内中那些羯卒乡勇有的还在翻晒水货、乃至于沿水打渔,根本就没有战争已经开始的概念与意识。
  跟随水军之后的,便是莫仲所率领的原驻泰山郡的一军三千精骑。有了水军的前期拔除据点,这些骑兵们毫无阻滞的便被舰船送上了乐陵郡的土地。在稍作休整一番之后,便气势汹汹杀入境域内陆,沿途凡有屯戍据点敢于反抗者,俱都围而歼之。
  目下的乐陵郡,无论表里俱都空虚至极,原本驻守当地的郡兵与豪强部曲们,大凡稍具规模的,都已经被征发到了平原郡集结待战,之后又被石宣火急火燎的招往碻磝。
  即便是郡境之中还有一部分留守,数量也不算太多,而且又被晋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根本就不敢冒头做出头鸟。所以莫仲水军在入境之后,一日之内便杀透郡境百数里之遥,直接抵达郡城厌次城外。
  厌次城池,还是旧年邵续在境时留下的旧城。这几年乐陵郡境大有丰足,再作修缮之后,城池倒也显得深阔高大,还留有几千军卒驻守。
  但是这些守卒们自然难称精锐,看到晋军如此气势汹汹而来,也根本不敢探出头来,只想凭着坚阔城池固守待防。
  莫仲所部骑兵并没有勉强攻城,而是绕城而过,重点打击那些周边郡境之中敢于露头增援厌次的羯军,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且不说乐陵当地守卒有没有被征发走,哪怕是他们还待命于平原境内,莫仲也不敢以三千骑兵便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心知平原的羯军也已经大部西进,如今的羯国此境中,想要再冒出一股足够强阻硬撼他的军队,最起码要在五六天之后。
  对于将主沈牧尽力营造出来的这个战机局面,莫仲自然不敢浪费,一路换骑奔行,直杀两天一夜,等到后路许宁所率领的青州军府三军近万将士抵达厌次城外之后,莫仲才引着疲惫不堪的一众骑兵们,返回厌次城外的军营进行休整。
  厌次城深阔高大,兼之城内还有着五千余众的守卒,按理说不会在短期之内便被攻克。而且王师在这个战场上,能够投入的兵力并不算多。
  毕竟南北对峙多年,双方各自军力布置如何,其实也都彼此有些了解,差距并不算大。石宣能够集结将近六万军众重守碻磝,沈牧想要拥有足够围堵甚至于攻破的力量,所需要筹措的兵力也绝对不会少,所以能够投往侧面战场的兵力并不多。
  双方实力对比如果说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羯国于冀南的剩余力量基本上分散于各乡境豪强或是胡酋军头之类,相对而言就难在短时间内进行统筹征发。
  而晋军则是构架严明的军府,特别是青州广固周边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征发出近万兵力,这就成了沈牧在统筹布局当中还能灵活应用的一股额外力量,也成了他破解当下局面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许宁抵达厌次之后,完成了外围据点拔除扫荡任务的徐茂便也抽身出来,以两千人为一波,连续向厌次城增兵三次。如此,厌次城外便集结有晋军将近两万之数。
  城内的五千守军,孤城无援,却眼见城外的晋军一次又一次的增兵,很快城外的敌人便超过城内数倍之数,而且还不知后路是否还有增援。
  特别是当许宁随军的大将军炮开始轰击城池,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原本牢不可破的城池轰出一个不大的缺口,再加上城外还不断有莫仲此前扫荡郡境时所捕获的豪强家眷不断喊话,所以再又熬过了艰难的一夜之后,城内守军便竖起了白旗,出城投降。
  拿下了厌次城,许宁等人此战任务便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半。徐茂跟随入城,眼看着似曾相识的城池风貌种种,须发灰白的老将,已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口中只是感叹:“可惜、可惜……”
  徐茂旧年曾为徐州刘遐的部将,因为遭到同僚排挤不得不向江东寻求援助,就此结识沈充,也因此踏上一条与旧年同袍截然不同的道路。
  刘遐则是邵续的婿子,在厌次这个晋国于河北最后据点被羯国攻打下来之后,便率领邵续旧部向南而去,之后不久便被裹入到了江东的内讧中。
  也可以说,这座厌次城,旧年徐茂也曾在此浴血奋战过。如今故地重游,却不再是旧年孤立无援、惶恐不已的守城者,而是作为征服者、收复者的一个身份。心绪百转千回,此时感慨也说不清是为两位旧年曾经追从的将主惋惜,还是为自己感到庆幸。
  在厌次城里留宿一夜,徐茂便向将要留镇此城的许宁告辞:“人老情伤,此前听到高二死讯,我已经泪流不止,眼下更不愿再留故地,这便率部继续北行了。”
  许宁也并不挽留,将徐茂与同样也要离境继续北上渤海的莫仲送离厌次城,便就返回厌次城,抓紧时间修补城防。
  沈牧交给这一路王师的任务,首先是乐陵郡必须要拿到手中,至于更北方的渤海,则就是在这一段空档期内,能抢多少就抢多少,扰乱这河北之地难得的钱粮中心,争取要让石家父子没钱渡过这一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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