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忧树(下)

  柳生元和在发觉自己即将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催动剑气构成的金缕衣,在意识中埋下,只要自己遇到攻击,就要全力反击的指令。
  第二件事,无限拔高自己的主意识,像让自己的主意识像第三方一样,高高俯瞰着自己的心湖翻腾波荡,全然不加以干涉,似乎那根本不关自己的事一般。
  做完了这两件事,柳生元和的主意识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现在的他悬在心湖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湖乱成了一锅粥。
  让柳生元和自己都感觉到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也没有焦急、躁动等情绪,在默默的旁观中,心底似乎还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但是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柳生元和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反正在心灵世界里,时间感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状态,更多依赖于人的主观感受。
  柳生元和期待的东西来了!
  就像是镜中的倒影,当波仁多发动自己的千轮百转无忧树的时候,柳生元和的心湖中,也有一棵小树从无到有,在一片混乱中,倔强而茁壮的生长起来。
  开始它只是一粒不起眼的种子,但是,凡是接触到这粒种子淤泥与浑浊,都被吸入进去,成为了这棵种子发芽、生长的养分!于此同时,在种子周围,心湖的湖水开始迅速的变得清澈、透明。
  种子变成了树苗,又变成了一棵小树,这棵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大、枝叶蔓延、根系深植!
  随着这棵心灵之树的成长,柳生元和沸腾的心湖渐渐平息,清澈。
  在以前的时候,柳生元和即使静心入定,即使心湖的湖面平静如镜,能够映照大千世界;但是湖面之下,依然有无数细微的杂念在飘荡,而心湖的湖底更是主意识完全无法窥测的地方。
  现在,心湖的湖水变得清澈见底,悬在心湖上空的主意识,终于可以看见心湖的湖底到底有什么!
  湖底有一个人!
  张明!
  隔着清澈的心湖,湖底的张明与湖上的柳生元和,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终于对视在一起!
  “是你!是我!是我!是你!”
  不分彼此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心灵的空间中,前生后世的灵魂终于交汇!
  在心湖中,一棵大树顶天立地,树梢最高的地方,承托着悬在空中的柳生元和;树根最深的地方,张明抬头仰望。
  在同一个身体中,代表着表层意识的柳生元和与代表着潜意识的张明,以一种如此奇妙的方式,见面了。
  没有你死我活的厮杀吞并,没有生离死别的恋恋不舍。
  张明在湖底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如此纯粹,像一个婴儿,这是一个生命的重新开始,这是一个灵魂再次迭代。
  张明向着心湖中的大树走了进去,融入了大树的树根。
  柳生元和也笑了起来,笑的是如此的神采飞扬。
  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明了自己的前生后世,明了自己今生一切的起点,自己志向起因和未来将要面对的艰难!
  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无穷斗志在燃烧。心湖中的大树,似乎每一片树叶、每一棵果实、每一根枝条都直指上空,奋发向上!
  未来在我手中!
  我命由我不由天!
  柳生元和融入最高的树梢,化作一棵炙热的光球,照耀着整个心湖。
  昂扬的斗志沿着心湖中,这棵顶天立地的大树蔓延,贯通了树身,贯通了潜意识和表意识。
  这一刻,前生后世混而为一;这一刻,潜意识和表意识浑然一体;这一刻,阴神阳识不分彼此。
  从今往后,这棵性灵之树,才是柳生元和的灵魂具现,再也没有张明,也没有以前的柳生元和,也没有潜意识和表意识,只有一个活得干干净净,活得清澈明白,活得斗志无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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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柳生元和的心灵中,发生开天辟地一般变化的时候,波仁多正陷入困境。
  为什么他把自己创制的秘法称之为——千轮百转无忧树?
  无忧树是波仁多创制这种灵魂秘法的最终目标,要想成就无忧树,就要梳理自己的人生道路,无论是走过的,还是将要走的;
  这还不算完,想要成就无忧树,还得仔细体验自己的每一个困惑和疑问,要无数次面对自己的诘问和质疑。
  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只有真正想明白,想通了,才能度过这个关口。
  在三十多年的求学与修行生涯中,波仁多有过有多少困惑和疑问,就有多少个关口。
  波仁多的学识更丰富,波仁多的社会经验更多,他见得更多,想的更多。所以,波仁多要想建立自己的无忧树,面对的难题远非柳生元和可比。
  波仁多对于自己建立无忧树的艰难早有预见,所以才将这种秘法,称为千轮百转无忧树,意思是非得在自己的心灵中千百次的轮转渡劫之后,才能完成这棵心灵之树,而一旦这棵心灵之树建立完成,从此心灵再也不会被任何外物迷惑,一切都明明白白,从此无忧!
  无忧,就是没有迷惑,对自己的过去迷惑,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迷惑,自然也就产生不了忧愁这种情绪!
  慷慨赴死者,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忧愁,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死亡也是他自己的一种选择,并不存在忧愁的理由。只有那种为逃避困难而自杀的懦夫,才会满腔忧愁。
  波仁多自从创立了这门秘法,数年来精心苦行,也才不过建立了一个骨干支架,当然这也是最困难的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分析自己的每一个产生的念头,将之融入自己的无忧树体系中。
  在波仁切和柳生元和的意志紧密接触的时候,波仁多催动的心灵秘法,在柳生元和的心灵中同步产生了投影,虽然细节并不清晰,但是架构都在。
  少年柳生元和的心灵相对于波仁多要简单的多。
  尤其是柳生元和的心灵中,作为一切念头发源地的潜意识,并不是无主之地。
  那里,沉睡着张明的灵魂碎片,柳生元和从婴儿开始的一切下意识行为,其源头就是张明。
  所以,在柳生元和的心湖中,接收到了波仁多无忧树结构模板的投影以后,顺理成章的整理清楚了自己的人生历程和未来方向,将之填入无忧树的结构之中。
  因为,张明就是这棵树的根,就是这棵树的源头。而且在张明的灵魂碎片中,还记录着柳生元和从婴儿到少年的整个成长历程。
  得到波仁多创制无忧树的架构模板之后,柳生元和几乎是水到渠成的完成了自己的无忧树!甚至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任何困难阻碍,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当波仁多正苦苦守卫自己的心灵防线,努力如抽茧剥丝般一一解决潮涌而来的无穷杂念时,一股昂扬振奋的斗志不知从何而来,带动波仁多的心灵,镇压下此起彼伏的念头,让波仁多缓过一口气。
  “唵(ong)嘛(ma)呢(ni)叭(bēi)?(mēi)吽( hong)。”
  口宣六字真言,从手段上来说,波仁多可不是柳生元和这种灵魂上的新嫩可以相比,只不过刚才实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既然缓过这口气,他就有相应的手段可以使用。
  用六字真言统合心念,手结九大法印,心念寄托佛陀,观想大日如来法身。
  口宣真言、手结法印、观想佛陀。
  此乃口身意,三密合一之法,一瞬间,在波仁多的心界中,一尊大日如来法身横压天地,镇压下无穷杂念,还了他整个心界一个朗朗乾坤。
  而在波仁多心界为之一清的那一刻,通过灵魂上的奇妙连接,他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成就!
  一棵枝叶并不算繁茂的无忧树,矗立在清澈的心湖上!
  这是柳生元和的心灵,在波仁多心灵世界中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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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神乎其神,实际上也没啥稀奇。
  这其实就是‘万念化一念’之法。
  比如说心中杂念纷纭,心如乱麻毫无头绪,欲求心静而不得,这时就可以拿出——一张数学卷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当全神贯注做题思考时,杂念就自然不翼而飞了。
  说穿了,就是用一个念头占据整个思维,自然就将其他念头排斥出去了。
  睡不着觉而数绵羊的方法也可以归于此类,不过效果没有做数学卷子那么好。
  所以大家如果失眠可以起来学习,此真乃催眠良方也。
  这是有实例可以证明的,谁听说过学业繁重的学子们有失眠的(考试前例外,那是去想考试后的事情去了)?只有成年人整天胡思乱想,才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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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波仁多抬起头来的时候,从观众席上的大屏幕可以看出,黑假面也同时抬起头来。
  两人抬头的速度不一,但正好同时平视着对方,不多一秒,不少一秒,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两人的头颅一般。
  “多谢上师指点!”柳生元和抱刀深施一礼。
  “多谢小友开示!”波仁多双手合十,深施一礼。
  两人同时弯腰施礼,同时开口致谢,又同时起身,对视而笑。
  “此战当为平手!”柳生元和笑得神采飞扬。
  “无妨,今日收获极大,我不需这些虚名,你胜了便是!”波仁多笑得悠然而洒脱。
  柳生元和微微点头,两人方才是货真价实的心心相印,当然知道波仁多大师说的不是客套,乃是发自内心。
  再加上柳生元和的确比较需要这场胜利,别的不说,老妈还压了不少赌注在自己身上呢,既然波仁多一片好意,他也不和这位友人客气了。
  “裁判,我认输了。”波仁多招呼了一声裁判,捡起地上的长棍(当时结手印的时候,早就把棍子扔了。)
  “小友,有缘再见!”倒提长棍,波仁多转身踏歌而去,“山外青山楼外楼,一重风景一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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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于,这场比赛你看下来有何感想?”在为四强选手免费提供的宾馆里,一位脸上皱纹多的和印度大师苏卡拉有得一拼的老头,毫无形象的缩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问道。
  “老师,前面我有些不明白,后面我也有些不明白!”也是四强选手之一,那个脸上像是带了面具一般的于腾选手,恭敬的站在沙发边上,回答说。
  这时,他的脸上表情可生动的很,一点也没有死板的模样。
  在他后面,还有六个精壮汉子,正在打游戏、看书、拼装玩具,干什么的都有,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过来。
  “哦,说说看!”
  “藏密的真言法印的确颇为高妙,不过论起武道修为,那个假面剑客明显高出不止一筹,可是波仁多却能步步料敌机先,让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后来,两人明明都露出极大破绽,却双双罢手,不知为何?”
  “波仁多也就罢了,他当时可能是不敢出手,但是那位柳生绝先生,却明明有极凶险的后手,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平手?”
  于腾将自己当时在前排观看的感受一一道来,指望这位老师为他解惑。
  “哈哈,不错不错,小于你眼力见涨啊!”
  “不过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那位公主,和柳生绝都交过手,你觉得谁更强一些?”老头捧着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致得问到。
  “唔——,我觉得还是公主强一点吧?不过也难说,上次我与柳生绝交手的时候,他明显还有所保留,至少今天比赛到了最后,他停立不动的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就是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眼,都觉得眼睛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
  这明显不是一般武者手段。”
  “不错不错,居然能看出这不是武者手段,可见,带你们出来见识见识是有好处的。”老头高兴的站了起来,端着茶杯在屋里踱起步来。
  “告诉你们吧,免得让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以为世界就眼前那么大一点!”
  “那个柳生小子,如果老子没看错的话,他不知道从谁那里获得了道门秘传,连先天一炁都练出来了,居然还转化出一部分先天剑气。要是在古代,就是妥妥的剑仙一流。
  这要是在以前,那帮老东西能成群结队的跑日本来清理门户。”
  “当然,现在也没那么大的门户之见,秘传就摆在资料库里,看得到的人多了,也没见过有谁炼成的,不过,这事还真稀奇,没听说有谁能教出这等弟子,也没听说有人能炼成先天剑气,更没听说谁跑日本投奔日本天皇了?
  这等弟子,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教出来的————”
  老头说着说着,停下来陷入了沉思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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