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鸟监工(二)
在其中一棵“孤岛”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左臂完全无力的垂着,似受重创。
他右手死死抱着一个虚弱的中年男子,两人下半身全在水下泡着,他就这么死死的抵靠在树干,借着水的浮力,脚下的蹬劲,始终保持着大半个身子探出水面的姿态。
水面以下,可见中年男子的双腿都受了严重的砸伤,不仅血肉模糊,骨头都露在了外面,长时间泡在水中,已经变了颜色。
“黑娃,放……放我下来,现在你一个人往那边游去还能赶在水完全淹没前到更高的地方去。”
少年有一张黝黑而沉默的脸,他不做声,只是坚定不移的用唯一可以用力的手紧紧抓住父亲。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了,你娘还在家里等消息呢,你现在这样不仅救不了我,你是要让她也活不了啊!”
少年更沉默了,紧咬着牙,却不吭声,依然紧紧抓着不放。
中年男子正要继续劝说。
“叽喳”、“叽喳”……
两人的目光都不仅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只比一枚鸡蛋还要小一半的小鸟停在他们身侧的断树枝上,看上去还很是稚小,远未长大。
浑身的绒毛、羽毛纯青,青得如此漂亮,青得如此喜人,仿佛把一种叫希望的颜色送入绝望者的心中。
它如翡翠一般剔透明澈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人,每看一人它的小脑袋就点一下,然后,它又叽喳的叫了两声,轻轻一蹬腿,小小的身子直接射入北方的天际。
黝黑少年终于开口了,喃喃:“要是我也能飞就好了。”
而后,这对父子又开始了他们各自的挣扎、煎熬和较量之中。
时间无情的流逝,正在重伤的父亲躺在树枝最顶上,再无更高处给他们求生,远处的能给他们希望的“岸”也消失不见,入目汪洋一片,他儿子就沉默的蹲在他旁边,他肆无忌惮破口大骂的时候,北方天际出现了三个黑影,并迅速的接近着。
“看那边!”黝黑少年暴喝一声,他总会不时的看向之前匆匆一现的小鸟消失飞走的北方天际,所以第一个发现了异常。
看见是三只巨禽在向他们飞来,他兴奋的跳了起来,完全没考虑到身下是脆弱的、充满了空隙的树枝,垮拉一声,他直接陷了下去,掉进了水里。
“黑娃!”中年男子一急,就要探身去找,黝黑少年已经一个游鱼挺身,钻出了水面,他抹了一把脸,嘿嘿的对着父亲傻笑。
随着巨禽的接近,他们终于看见了在它们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青影引路,它飞行时也不忘调皮的划着各种弧线轨迹、似乎在嘲笑身后的三只笨鸟“能不能快点”,三只“笨鸟”就在它身后使出吃奶的劲追赶。
三只巨禽,最先的一只上面有一人骑乘,后面两只巨禽上面都无人,显然来之前已经知道了这边需要拯救的人数。
当两方接好了头,小青鸟掠过父子身周,叽喳着飞速绕了一周,然后就如上足了发条似得,再一次如箭矢一般斜斜射入天空。
黝黑少年看着远去的小青鸟,满脸的感激不舍,问已经到了近处的骑者:“那鸟是谁?”
骑者笑道:“这是我们的鸟监工啊,有它们在,我们是一刻也别想松懈休息了。”
话似抱怨,可从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更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宠溺,有亲近。
很短的时间里,鸟监工一词就在知道它的人嘴中流传开来。
他熟练的将两个受伤者各自固定在一只巨禽背部以后,在他的带队下,三骑迅速升空,向北飞去。
渐渐地,随着越往北飞,还另有六个飞骑队伍与他们合流在一起,最多的一个有三十多个被救援者,前两天黑娃还见过他们,是一个大商队的冒险团,当时他和父亲正在追踪一只价钱珍贵的锦毛貂踪迹,结果被他们耀武扬威、仗势欺人的捡了便宜,当时要不是父亲拦住,他都差点没忍住射上一箭。
在这天灾面前,一样的倒霉,而且还更惨,当时他们可是四十多人来着,现在少了七八个,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他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那群冒险团成员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现在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哪里会去在意一个小屁孩的戏谑目光。
“看,那边!”
有人一声喊,大伙齐齐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十余骑的巨禽救援队伍从北方飞来,随着接近,他们都把目光聚焦在巨禽前面,果然,他们都看到了一只划着各种弧线轨迹飞行的小小青色身影。
“昨晚地震,有几个同伴当场死亡,我们劫后余生也是慌不择路乱跑,地形不熟,选了个死地,最终跑到一个山峰顶上,却发现视线之内全被水淹没,正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有个青色小鸟出现了又离开,没过多久,它就带着救援队来了。”
“我们也是,当时我们三个正被困在树顶上呢,差一点水就淹脖子了,也是一只青色小鸟带着队伍来救了我们!”
“我也是……”
死里逃生,无论什么性子的人这一刻都不忍不住抒发一下获救感言。
不约而同的,小青鸟成了他们嘴中的绝对主角,至于那些真正把他们救起来,现在就在他们旁边领飞的救援者,被他们彻底的无视了。
黝黑少年不知是出于何等心理,感觉有点微微的失落,但还是好奇的低声问前面的骑者:“这种鸟有很多吗?”
骑者道:“鸟监工具体有几个我们也没分清,感觉都长一个样,不过,大多的搜救任务都是它们完成的。我都不知道它们哪来那么多的体力,到现在都没歇着,精力充沛得很呢。”
……
就刚才与他们错身而过的救援队伍,被小青鸟带着来到目的地后,看到那十四个等待救援的目标,三个带队者都愣住了。
左边的一人问中间的人道:“老大,这个咱们救不救啊?”
老大郁闷的道:“救吧,来都了来,空着跑回去也是一样耽误工夫,而且,我听说这东西在神都很值钱啊,这趟就当为二爷攒军费吧。”
这位老大脸上胡乱缠裹了些白布,血迹渗出,还有很多地方因为粗心大意没包到,可以看见他脸上烂糟糟的血肉模糊成一团,似被钢刷在脸上来回刷洗了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