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都是被躲开的人

  汝南中有一名士,称许邵,擅相而观,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常自评当时人物,书文字画。
  此人许有盛名,所评受时人追捧。
  其中评论乡党,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不中伤,能辩人之好坏,能分忠奸善恶,或在朝或在野,都在品评之列。评后验证,众皆信服。凡得好评之人,无不名声大振,人称“月旦人物”。一时引得四方名士慕名而来,竞领二许一字之评以为荣。
  于是常有人于门前相品,然不得求也。
  此评盛极一时,盖皆于每月之初行发,故称“月旦评”。
  此评之中曾评一人,不曾发表,是上门威逼强求所得,几无人知。
  那人威胁之下,许邵是评语:
  “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也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如果是常人,听闻如此评论恐怕会勃然大怒,然而那受评之人一怔之后,却是大笑离去。
  自叙:“操知矣。”
  也不知是笑那能臣,还是笑那奸雄。
  ……
  “嚓啦嚓啦。”
  大路上一辆车驾驶过,拉着车驾的马匹脚步缓慢,路上的行人都自觉的让开,避到道路的两旁。
  车驾的装饰和马驾,一看就知道坐在那里面的非勋即贵,平常人见到这般的人都只能低着头躲开。
  路旁还能看到一个小乞丐正坐在街边乞食,衣衫脏乱,带着恶臭,那皱巴巴的手举着一只破碗,在人群里乞求着什么。
  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不会讲话。
  该是哪里的流民,看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可能是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了。
  人们也都躲开,有的绕道,有的捏着鼻子一脸厌恶。
  平常人见到这般的人也都只是低着头躲开。
  同样是受人躲开的人,乞丐和勋贵相差的很远却也好似一般。
  行人躲开马车,避开乞丐,走过街道留下了一声低骂,像是骂这日的路上倒霉。
  或是唾弃那勋贵,也可能是骂那乞丐。
  马车渐行渐远。
  乞丐被人遗留在角落里,她用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一阵,胸中发出一阵轻闷的声音。
  破碗无力地放在了地上,本该清澈眼中浑浊,低着头,小手放在地上,沾上了的尘土。
  刚才有人骂她小畜生,说她该是哪家的野种。
  她想说她有家的,不是野种,只是那些拿着刀剑的人,有一日冲了进来,就什么都没了。
  小乞丐的目中死沉,脸上身上全是泥垢,也看不清样子。
  可能人来的一生,就是来受这世道之苦,所有人都是这般。
  “当啷。”
  突然来的一阵轻响在乞丐身前的碗中响起,小乞丐愣愣地抬起了眼睛。
  那破碗之中三枚铜钱被轻放了进来。
  “小孩,你可知道这汝阳去陈留的路怎么走?”
  身前的阳光被遮住了一些,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蹲在了她的身前。
  随着那人蹲下,她抬起了一些头顶的斗笠,露出了下面的模样。
  小乞丐不知道怎么说那是怎般的好看,只知道那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模样。
  带着一种她很久没有见过的表情,不是那般的喝骂和厌恶。
  而是眼睛微微地弯着,嘴角轻扬,不让人害怕的神情。
  小乞丐的双手抓住了身前的人的衣袖,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谢,谢。”
  语气中有一些怯意。
  但是当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是泥垢的手的时候,又连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藏着在身后。
  但那人的衣袖上已经沾上了两个漆黑的小手印,在那白色的衣衫上很明显。
  “对,对不起。”
  小乞丐不断地鞠躬,小声又慌张地说着。
  在她看来,弄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应该也要发火了。
  “没事。”
  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那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笑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问道。
  “如果我想去陈留,是不是该走那边?”
  小乞丐有些局促。
  最后点了点头:“是。”
  她去过很多地方,这附近的路她都认识。
  “这样,多谢了。”
  白裳人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末了,起身便离开了,在街道之中不见。
  小乞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最后拿起身前的破碗,捧着那三枚铜钱。
  从江东一路向北,行至汝阳,顾楠不准备多做停留,欲要直接去往陈留。
  不若可能是见不到她欲要一见的那个人了。
  走在街道的人群中间,她摸了一下在自己的怀里,里面是一枚铜钱都没有了。
  刚才那三枚当已经是她所剩下的最后的家当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饿肚子的感觉是不好受的,就算她本身饿不死。
  街道的尽处便是城门,城门口士兵的数量有一些多,她这几日路过的各城都是如此,加紧了城门的驻防,而且街上也多有军队调动,似乎是准备动兵戈了。
  向着城门走去,城门边上的一座酒楼之中。
  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正靠坐在窗边吃菜,看年纪应该是刚不过三十岁的中年样貌。
  嘴唇上的两片小胡子随着嘴中吃菜,上下动着,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一对粗眉,倒是不见憨厚,更多了几分精明。眼睛算不得大,但是让人看上一眼就忘不去,是一双很难叫人看穿的眼睛。
  这其貌不扬的中年文士扒了一口饭菜于嘴里,大口的咀嚼着,有些随意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人流来往,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在他看来这个世上一共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成事之人,一种是无用之人。
  他学过一些相学,而且偶尔也曾对一些人,做过一些粗陋的评价,在看人这一方面,他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卡巴卡巴。”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咀嚼的声音。
  中年文士眼中带着一些无趣,今日也同往常一般,他看不到一个值得一看的人。
  正准备收回视线,最后瞥了一眼街上,却是顿在了那里。
  在那里走过一个白衫人,一身的白裳在人群中看来还是异常的显眼的,头顶上带着斗笠,背后是一只小半个人高的竹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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