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六章 凶神也有智慧

  说起祖师爷传道这件事,老夫子给我的感觉是,他对于所谓的“得道成仙”是很执着的,他们百乌山的文献上也没有特别明确地记载过哪个古人成仙的那里,但他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也相信阴间和天庭的存在,而且是深信不疑。
  我们寄魂庄提到“得道”这两个字,大多是说某个人悟透了大道真谛,可在百乌山,得道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成仙,而修炼成仙,也是百乌山门人毕生的追求。
  我们寄魂庄主张红尘炼心,百乌山则主张清修,但老夫子也承认,不管如何清修,也避免不了和尘世间的接触。
  待在百乌山的这段日子,我常常会和老夫子探讨这些事情,有时候因为在一件事情上的看法不同,他甚至会和我争个没完没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奇怪,百乌山虽然在修行方式上和全真、正一有些相似,但百乌山其实并不属于道家,虽然我之前曾提到百乌山的弟子都是身穿“道衣”的,可此道非彼道,这是百乌山自己的道,不是道家的道。
  实际上,百乌山的祖师爷原本是千年前一个小国家的祭司,据梁厚载推测,这位祖师爷信仰的教派,应该是最原始的萨满教。
  可不管怎么说,百乌山里里外外都是一副和道家一脉相承的样子,就连信仰的神灵都差不多。
  在这些天里,老夫子除了告诉我这间暗室是百乌山祖师得道的地方之外,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赵德楷不敢到这个地方来,我以为他不方便说,所以就一直没问。
  直到有一天,我在睡梦中察觉到有大量阴气灌入了这个小暗室,立即睁开双眼,却看见老夫子就坐在屋子中央和另外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下棋。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坐在老夫子对面的那个老人,就是看守百乌山大门的凶神!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老夫子原本还在盯着桌子上的棋盘发愁,听到我坐起身来的动静之后,就将视线慢慢转向了我。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坐在他对面的凶神说:“柴宗远家的小子果然是命带精阳,连你身上的阴气都压不住他的阳气。”
  在老夫子说话的时候,我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其他人,发现他们还在沉沉地睡着,我试着摇晃了梁厚载几下,他睡得太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候,凶神也朝我看了过来,并对我说:“没用,他们被我的阴气压着,醒不了的。你如果强行唤醒他们,他们就会有被鬼压床的感觉。”
  我从地铺上爬了起来,看看老夫子,又看了看凶神,好半天才完全清醒过来。然后我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的确就是百乌山的守门凶神。
  老夫子正在和凶神下棋!这种事我如果说出去,别人肯定会把我当疯子。
  据我所知,厉鬼成魔之后,心中只有执念和怨念,上次凶神说出那句“救救百乌山!”的时候,我认为那是因为他对百乌山有执念,不愿让百乌山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可是现在,他竟然在和老夫子下棋,这就超出我的常识了。
  一个心中只有执念和怨念的鬼物竟然在下棋,而且还能谈笑风生,像个拥有正常情感的活人一样!
  凶神从棋罐里拿出了一颗白子,朝着棋盘放了过去,可棋子的边缘刚触到棋盘的时候,他又将手抬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过了一会,它突然转向了我,说:“你能别盯着我吗,弄得人心里烦躁得很。”
  我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阵子,我总算是缓过神来了,才忍不住问它:“你不是凶神吗?”
  它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一边回应我的问题:“世人都以为我是凶神,可凶神岂能和活人对弈。能和活人下棋的凶神,还是凶神吗?”
  我发现它说话的时候和澄云大师很像,明明啰嗦了半天,却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
  还是老夫子对我说:“不是凶神,只是一个执念很深的游魂。”
  游魂吗?可他身上的炁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厉鬼都要厉害,不对,应该说,我所见过最厉害的厉鬼和他相比,炁场也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这时候,凶神随手将棋子扔在了棋罐子里,对老夫子说一声:“被人扰了兴致,不下了!”
  说完它就顺着墙面飘了出去,它确实是鬼,但又能用手指衔起棋子,就像当年的仙儿一样。
  等凶神离开一阵子以后,老夫子才冲我笑了笑,说:“它原本是百乌山在千年前的隐士长老,因为破关失败死于非命,后来就变成了这样一只游魂。在千多年的时间里,一只守着寄魂庄的大门。”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之前闫晓天和罗菲都说它是凶神,我还当真了。”
  老夫子依旧笑了笑:“从本质上来讲,它确实是凶神。可因为它生前是个厉害的修行者,懂得如何避免自己死后被阴风洗涤,所以它虽然存在了千多年,却没有被阴风吹散了神智。说起来,他大概算是有史以来最特殊的凶神了吧。”
  原来是一只心智完整的凶神……想到这,我背后突然冒出了一阵冷汗。
  我第一次来百乌山的时候,还将这只老鬼当成了凶神,以为只要不说话就能骗过他,可现在看来,当初我进入百乌山的时候,他应该一早就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异常。青钢剑、番天印,我身上带着这两样东西,我就不信他当时没认出我的身份。
  仔细想一想当时的情形,真的是极端危险,如果它当初没有任由我进来,在一念之差下对我动手……
  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老夫子突然笑着问我:“要不是因为这只老鬼,这个小地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听老夫子的意思,赵德楷就是因为忌惮这只老鬼,才不敢靠近这间小屋的。
  我问老夫子:“这个地方不是百乌山祖师得道的地方吗,难道对于凶神来说,也有特殊的含义?”
  老夫子点了点头:“在千多年前啊,这里也是隐士长老和历代掌派闭关的地方,当初老鬼就是在这里破关失败,他的阳身也是在这里死亡的。老鬼虽然有完整的神智,但也摆脱不了所有鬼物的共性,和其他鬼物一样,老鬼对于它出生和死亡的地方,都有着很强的依恋。我听老鬼说,当初,它就是在百乌山门外的峡谷出生的,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心甘情愿为百乌山守门。”
  在老夫子说话的时候,梁厚载也从地铺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老夫子朝梁厚载那边看了一眼,说了句:“这么快就醒了,这小子也不错。”,完了又对我说:“老鬼生前就是个很挑剔的人,一直到死这性子都没改。对于他最珍视的这两个地方,他是不会让人随便进入的,除非这个人得到了他的认可。大门那边,只要是百乌山的人他就必须认可,这是规矩。可如果想进这间小屋,就必须得到他的青睐,如果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而擅闯的话,它可不会跟那些人客气。”
  我想了想,说:“我听金火堂的堂主说,赵德楷弄了很多百乌山外的人进来了,可他们是怎么从凶神把守的百乌山大门进来的呢?”
  老夫子叹了口气:“赵德楷在山顶上凿了一个后门,他的这帮爪牙就是从那里进来的。老鬼原本想把这些人赶出去,但它当年曾在第五代百乌山掌派面前立下誓言,承诺永远不在百乌山的地界上施展神通法术,更不能伤人性命,先代掌门在它的这道誓言上加诸了念力,只要老鬼触犯了约定,立刻就会灰飞烟灭。不过,当初先代掌派在他的誓言上加诸念力的时候,他留了一手,保住了小屋和百乌山大门这两个地方。如今,它也只能在这两个地方才能使用神通和法术。”
  我不禁疑惑:“在誓言中加诸念力?可念力这东西,好像只能加持在实物上吧,可誓言就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又不是实物,念力是怎么加持上去的?”
  老夫子叹了口气:“那是百乌山早年的一道秘术,只有在历代掌派间口耳相传了。可在隋朝末年的时候,百乌山第二十代掌门无端暴毙,从那以后,百乌山的很多秘术都失传了。”
  听着老夫子的话,我再一次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十全道人,他险些将寄魂庄付之一炬的年代,也是在隋朝末年。
  就在我心里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老夫起身朝暗室外面走了,他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慢慢悠悠地说:“赵德楷的事我这边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事情比想象得还要麻烦啊。”
  我原本想详细地询问一下老夫子都查到了什么,可他已经离开了屋子,在外面反锁了屋门。
  在之后的三天里,老夫子没有回来过。凶神偶尔回来,但它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刻意避开梁厚载他们三个,我见到了它,它也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要么是一个人研究棋谱,要么就是翻看柜子上的那些古书,很少和我说话。
  见凶神的次数多了,我渐渐觉得它也没有那么可怕,有一次他在柜子前翻书的时候,我还主动和它聊过一次。
  我问他,百乌山的历任长老为什么总是认为百乌山的没落和寄魂庄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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