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北上(二)
“……”
张士贵跪在孤坟之前,嘶心裂肺的压抑住内心的痛苦,才不叫自己失控的嘶嚎起来。
“走吧?”石如海上去拍了拍张士贵的肩膀,示意张士民与他一起抓起他哥的胳膊,扛到背后便趁着夜色,冒着风雪从屯寨东面的林子穿过,往北走去。
为防止张士贵、张士民兄弟还有说谎的可能,韩豹带着小队人马离开北横冲后,还是特地摸到横冲寨村民北迁于霍州北部的那座屯寨。
这么做,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他们北上的动机与路线。
即便敌军斥候在淮阳山北坡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会误以为他们仅仅是在防线边缘区域来回侦察,那他们在进入霍州北部地区以及渡淮之后,就会变得安全许多,也能稍稍加快北上的速度。
然而摸到霍州北部北横冲村民迁入的那座屯寨,滞留两乌金岭惨败,不仅将卒大量伤亡,也丢失大量的作战物资,使得寿州的粮谷越发的捉襟见肘,但还要伤筋挫骨的全方面的调整防线。
这种情形,寿州民众自然也陷入极致的穷困之中,不管贵贱,但凡有存粮都被寿州军强征走,而二三十万老弱妇孺在没有充足的迁徙及安置准备下,被迫大规模的迁徙,饥馑疫病之惨烈,实属难以想象。
张士贵的妻子在北迁途中难产身亡,而他兄弟俩的父母则在北迁后,栖身于蓬草搭建的破漏窝棚下,每泽州及附近的城池,长期以来都是梁晋兵马争夺的焦点,但在过去三十年间,梁帝朱温(算上朱温受封梁王期间),泽州城一次都没有落入梁军的手里,好几次梁军都是在泽州城下被击退,或长期困攻不下,不得不撤军而走。
这一次梁帝朱裕也是趁着泽州近半守军被潞王石继源带去晋京,抢先在其兵马回援之前,出兵围困泽州,之后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架设旋风炮,硬生生的将泽州城的城垣轰开,并在泽州城北面重创击溃晋国枢密使刘筠率领而来的援兵。
韩钧在泽州周边数日,寻访双方兵马交战留下来的痕迹,很显然晋国是没有预料到梁军竟然能在风雪交加的严寒季节,能对泽州城坚持长达四个月的围攻。
在夺下泽州之后,梁帝朱裕马不停蹄的调动关中兵马东进,东西夹攻,夺取河东故郡西南部的安邑、襄陵、荣河、临晋、曲活、翼城、虞乡等二十余县,到这时梁军差不多已经完全占据河东故郡的南部州县。
而这个冬季,朱裕又是集结近十万精锐兵马,推进到晋国中部重镇潞州城下。
韩豹率小股精锐斥候,不辞辛苦的冒着风雪穿越河淮腹地、翻越太行山,进入泽州,便是奉韩谦的命令,就近侦察梁晋两军据潞州对峙的局势。
太行山有八陉,乃是河东故郡与河北及河内故郡的联接通道。
晋国于十三年前,丢失幽云等州,北面的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尽失蒙兀人的掌控之中;梁军夺怀、泽诸州,随后便控制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三条通道,仅潞州东面的井陉、滏口陉,成为晋军沟通东西的要隘。
梁军一旦夺下潞州,就彻底的将晋国东西两部切割开来,这不仅决定了晋国的生死存亡,决定梁晋相争三十年的胜败,也决定着中原未来的大局走向。
寿州军在淮阳山北惨败,梁帝朱裕也没有动摇要一举攻陷潞州的决心。
梁晋两国之间的大战,又涉及到北面蒙兀人经营云幽诸州的势态,牵涉极广,即便之前多次派遣斥候潜来,但所获得的情报依旧零碎。
暂时没有条件建立更完善的军情网,三五名普通斥候很难对北方的战局及诸势力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准确的判断,从而进行更有针对性、更准确的情报侦察。
韩豹等人,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才被选派过来的。
韩豹他们渡过黄河之后,北方已是极寒,沿路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人马,顶着风雪,押送粮秣等物资,从太行陉等关隘通过进入河东故郡南部地区。
绝大部分的民夫依旧衣棠单薄破败,在寒风下瑟瑟发抖,路侧有不少冰死的尸体遗弃在那里,但梁军的兵卒,即使兵服里外侧的布料面子还是葛麻材质,但绝大多数寒衣里面都已经填充更保暖、更抗寒的棉絮。
织造涉及的环节较为繁琐复杂,梁军短时间内难以普及棉质布料,但汴京、洛阳的植棉面积,在梁帝朱裕亲自推动,三年多时间一步步扩大近十万亩,剥棉等工艺又相对简单,将籽棉脱壳制成蓬松的棉絮,填充寒衣,却相对容易实现、推广。
这也成为梁军能在严寒冬季持续围攻晋国城池的最大保障。
去年冬季梁军围困泽州城,晋军显然误判了梁军冬季持续作战的能力,入冬之前没有及时往泽州派出援兵,而整个冬季无法冒着风雪派遣援兵,拖到开春时,仓促派出援兵,却被击溃,以致泽州城这座晋军三十年未失的重镇最终落入梁军的手里。
这相当于晋国的南部门户被梁军踹开。
除此之外,旋风炮的大规模使用以及梁国在汴京、洛阳一带,冶炼、铸铁以兵甲战械铸造水平的大幅提升,也是梁军战斗力能第一次全面压制晋军的关键。
蹲在山林深处,眺望远处残缺的泽州城,韩豹心想要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梁军这个冬季攻陷潞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晋军在寒冷冬季的风雪之中,受到的限制更大,这也就进一步拉开两军战斗力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