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战的一周(二合一)

  “行行好吧！我们从凯尔迪克的方向来，沿途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小儿子发烧已经很久了……”一名衣着破烂，脸上泥点斑驳的妇女，此时正嘶声力竭地，对着眼前走过的银发少年呼喊着。后者似乎对着血泪的泣诉毫无反应，径直跨过了妇人跪地磕头的动作，走向了一旁一位虚弱的老者。
  “嗯……伤已经快要好的差不多了。再让教会的修女送来药，喝上一两天应该就没事了。之后您老人家就和家人一起到避难所中歇息吧。”
  “唔……谢谢。”那老人虚弱地说道，在两名猎兵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眼神中有一丝胆怯和犹豫，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但是这是规矩，没有劳动能力和技巧的老人和孩童，以及在战争中受伤的残疾人，一律都只有半份的食物配给。不过在养伤期间，这个规矩是不作数的，毕竟我们也不想因为让你们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伤病恶化，耗费更多的医疗资源在上面。”少年和颜悦色地说道，“因此您只要安心养病就好，暂时先不要担心那些。”
  “为什么——”一旁的妇女看到少年的区别对待，立刻又开始大声哭号，声音让周围正在进行别的工作的医护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们不约而同地侧目过来。
  “我之前就说过了——要么老老实实地接受半份的配给，呆在避难所中不要添麻烦，要么就参加劳动，用自己的双手获取回报——你以为你换了一身衣服，再把脸上沾上泥点，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三天前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你是从奥洛克洛斯平原地区来的难民吗？怎么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了凯尔迪克人了？”
  “我……”那妇女一时语塞，眼神惊讶地看着少年，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想到这避难所已经快塞满了一半的情况下，我还能准确地记得每个人是谁么？”少年冷笑一声，“法律就是法律——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了。既然你们不愿意遵守——那么，我只好请你们离开了。阿兰。”
  “海利加少爷，我在。”一旁的一名高大男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既惋惜又无奈。
  “找到这个女人的孩子，现在就把她们赶出去。”海利加淡淡地说道，随后，阿兰和手下的两名猎兵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将眼前大声咒骂着的妇女拖走了。
  “……”刚刚从街道拐角处赶过来的一男一女，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表情各异。男子正是大名鼎鼎的a级游击士，「零驱动」托瓦尔·兰德纳，而那一身素衣，打扮朴实，却依然难掩其高贵气质的少女，正是当今埃雷波尼亚帝国的皇女，艾尔芬·莱泽·亚诺尔。
  “公主殿下。”一旁的托瓦尔看到艾尔芬脸上难过的表情，小声说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海利加他虽然看起来十分冷漠和凶狠，但是我也知道那是让整个避难所得以持续的原则之一……只是我没想到，原来战争……是这么残酷的东西。仅仅只是一个星期不到，而且这还是远离战争中心的边境小镇，就是一副这样的景象……我之前，对于战争简直完全就是没有概念，对于国家可能遭受到的种种也是如此……”
  托瓦尔没有说话。是啊，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艾尔芬皇女，何时落魄到需要隐姓埋名地躲在这边境小镇中，来逃避贵族派的追捕？她又怎么可能见过真实的战争呢？如今仅仅只是通过战争对于周边地区带来的影响，就已经给这位天真的小姐好好地上了一课。
  “即便如此……是不是也稍微有些太严厉呢？”托瓦尔这样想道，如果是奥利巴特殿下小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话，又会做何感想呢？
  “那个……海利加少爷！”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托瓦尔的思绪。刚刚被海利加派出去执行命令的阿兰，此时此刻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们找到那个女人的儿子了，可是……”
  “可是什么？”海利加停下手中正在询问另外一位老人的动作，不满地问道。
  “可是，我们检查了一下……那个小男孩，现在才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而且确实在发着高烧……”阿兰面露难色，“我们也彻底问清楚了，那女人原本确实是凯尔迪克周边的人，但是在战争导致的魔兽暴乱中，她的丈夫不幸去世，她原本想要去到奥洛克洛斯地区投奔亲戚，却又被那边的克鲁琴州领邦军的封锁线给拦了下来，折腾来折腾去……”
  “这么说，她之前确实是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了？”海利加皱眉。
  “是的……因为她说过，她原本的职业是织布，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会，而我们这里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因此她才……一直呆在避难所里。而且因为她儿子的病过于严重，她把自己手中的全部食物，加上她儿子原本应该配给的半份都……但是依然不够，所以她一时激动，就……就……”
  “就来骗我。”海利加平静而坚定地打断了阿兰的话，让后者愣在当场。
  “……”一旁听到这些的其它难民们，也各自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大多数都是同情和惋惜，还有一少部分则是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个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个……海利加少爷。如果真的把她们赶走……没有地方可以去，又没有食物，又没有药物……她们真的会死在荒郊野外的。”阿兰几乎是在用哀求的了。
  “我们这里的确没有适合她工作的场所。”海利加说道，“就算让她留下来，她也依然只能作为无劳动力者，得到半份的配给——如果她的儿子原本就活不下去的话，那么继续这样的情况，依然也是如此。”
  “那样的话……”阿兰一咬牙，“就把我的半份配给让给她，直到她儿子康复，如何？”
  “别说傻话了。”海利加淡淡地训斥道，“你每天都要和我一起忙一整天，没有充足的营养，到底要怎么干活的？”
  “我……总之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就是了。”阿兰犹豫了一下，说道。
  “……如果你的同情心泛滥已经不分场合，不讲时机，那让你饿上一两天我看也是挺好的。”海利加冷笑，“行啊，那就——”
  “少爷！”阿兰忽然大声说道，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不甘，“您怎么——几年不见，您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兰先生……”一旁的几名同僚，立刻出声安慰。
  “唉……”旁观的托瓦尔，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人……只不过是想法不同，但是却都没有错误……只是现实和理想，有时候的确也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冲突啊。”
  “嘛，你们两个都消停一下。海利加，阿兰说得对，你确实有点鬼迷心窍，上了头了。”一个淡淡的女声从海利加的背后传来，顺带着在他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阿兰，海利加说的也没错，战争时期，配给之类的东西都是有限的，不制定行之有效，严格遵守的法律法规的话，是没办法长久维持下去的——你不可能不清楚吧？这不是海利加现在变得冷漠了之类的问题，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现在的他，是领主的代理人。”
  “我……”阿兰呆滞。
  “不过，刚才你的做法，我还是很喜欢的。”来者——一身清凉打扮的银发娇小少女，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所以虽然法律的确有类似的规定——但是也没有说不能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给别人啊。”
  “菲小姐，难道您想……”阿兰隐约猜到了菲的意思——这个少爷许久不见之后结识的恋人，似乎是猎兵出身，很难想像这样的人居然会能够那么快赢得避难所居民们的爱戴，“不行，您不是也经常执行城镇外的巡逻任务——”
  “我每周有一天休假。”菲慢条斯理地打断了阿兰的话，“而且褶皱的那一天呢，恰好就是今天。刚才海利加说得没错，阿兰每天都要和他一起忙上忙下的，绝对不能在营养问题上拖了后腿，所以你的不能让——而我，一周六天的任务期间，也是如此，也不能让。不过至少今天，我是在城镇里休息，并且还难得地睡了个午觉——消耗没那么大的话，我想，至少把晚餐的份让出来，应该没问题吧。”
  “不愧是菲小姐。”阿兰身旁的一名士兵大笑，“明天我也是休假——既然这样，我也把明天的晚餐让给她们母子好了。”
  “我是每周一——”
  “我是周五——”
  立刻，周围传来了那些拥有工作技能，因此也参与到了一般工作中的难民们此起彼伏的探讨声。他们争先恐后地，表达出自己在休假日的时候也愿意让出半份配给的意愿，声浪之高，让那位刚刚被带回来时狼狈不堪，听到海利加话的时候面如死灰的母亲呆立当场，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过了很久很久，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才平息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充满仪式感的眼神，看着一言不发的海利加，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他是领主的代理者——按照帝国的法律，贵族在领地内拥有对于一切地方法律的解释权，仅低于皇族参与创立的国家宪法——如果海利加执意要执行他之前的法律的话，没有人能够拦的下来。
  好在，海利加并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面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他并没有执迷不悟，任性妄为，而是露出了一丝无奈，但是心服口服的苦笑：“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不」吗？”
  周围立刻开始响起欢呼声。
  “你就能吧。”海利加在欢呼声中走近阿兰，不轻不重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少爷，对不起。”阿兰倒是很老实地承认了。
  “唉，没事，我也感觉海利加最近这几天，被折腾得有些够呛，性格基本上完全变了……你不用太自责哦。”菲此时此刻也走了过来。
  “唉……事情结束之后，真想找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上他一两个月。”海利加无奈地摊了摊手，“那，阿兰，你去把刚才那个女人的事情安排好吧。既然是你的强烈要求……”
  “是！”阿兰大声地说道。
  “太好了呢。”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艾尔芬由衷地感到高兴——即使是在残酷的战争中，也是能够看到这样的画面的——人们之间的体贴和谅解，真是一剂治愈的良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似乎好像有那么另一两个人，露出了非常厌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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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看起来，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应该还是很不错的。”海利加咬了一口手中的饭团——这是迟了四个小时吃的午饭——此时他正和菲一起坐在之前属于他父亲的那张大书桌上，“我才刚说过，那个女人的技术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这样的话来，你们就立刻打破了这句话。”
  “不是你自己让我们去的吗？”菲不满，“到周边地区看看，除了之前的伐木场和药材场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能够暂时使用的资源——这可是你的原话。”
  “是啊……但是我也没指望你们能找到啊。”海利加摊了摊手，“托瓦尔先生还真不愧是a级的游击士，这种东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全能了。”
  “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冬天的问题不解决的话。”
  “那我能怎么办？避难所的取暖问题——那是避难所，又不是度假屋，有的住就不错了。那种结构的房子，烧木炭本来就有一定的中毒风险，导力供暖什么的更是压根就不可能……托瓦尔先生这个办法我是真没想到啊。他真是个惊喜制造机——就像之前他准备过的水路一样，省了很多麻烦。”
  “那，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想……就明天吧。明天下午，我想托瓦尔先生应该会比较乐意帮忙。”
  “那就这么定了。”菲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被海利加叫住。
  “什么事？”菲转身疑惑地问道，手中本能地接住了海利加丢过来的饭团，“这是什么意思？”
  “你把晚饭让给了别人，我也让一部分给你咯。”海利加笑道。
  “……笨蛋。”菲小声说道，手中悄悄捏紧饭团，快步走出了房间。
  “唉……这才仅仅一周。”海利加苦笑，摇了摇头，“就有这么多问题出现了……要是再拖下去，拖不到合适的时机，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