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黄河两岸
鞑子要过河了!
当这个消息传至洛阳城的时候,洛阳城内顿时一片人心慌慌,毕竟,现在城中空虚是事实,而鞑子足足有十几万人。
万一清军攻城可怎么办?
百姓们忧心如焚,忧心着鞑子过河后攻城,进而屠城,毕竟,即便是三岁小孩也知道那满洲鞑子最喜欢的就是屠城。
大兵一到,玉石俱焚!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些字眼是曾几何时写在官府告示的字,但是对于身为河南巡抚的刘清泰来说,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八个字是没有丝毫虚假的,单就是他“从龙入关”以来,便不知见过多少玉石俱焚的市镇。
大兵一到……不说其他人,至少他是小命难保啊!
刘清泰所考虑并不是仅仅只是玉石俱焚,他同样顾忌着洛阳城破之后,朝廷会计较他的降贼之罪。
尽管当初他借图海之口向朝廷表过“忠心”,可只有天知道,这朝廷会不会信他,若是不信,万一攻城怎么办?
到时候那可真就是玉石俱焚了!
“指不定,他们会过城而不入……”
几乎是某种本能,刘清泰想到了楚王下达的命令——务必闭城不出,任由清军过境。那些清军自然不会去攻城,毕竟攻城掠地需要耗费时间,并且会有伤亡。现在的大清国可不是当初的那个大清国了,现在的他们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唯恐被明军给追了上来。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攻城掠地。
可是现在清军意图过黄河,他们过了黄河又会去什么那里?他们为什么要南下?他们南下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刘清泰整个人在那里患得患失的寻思着如何处置此事的时候,那边他的管家却悄无声息的进来了,然后轻声说道。
“老家,老家有人来了。”
一声老家有人来说,只让刘清泰的周身一颤,他惊讶的看着管家,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问道。
“人,人在那?”
片刻后,便有人进入他的书房。
走进书房的沈永忠笑看着面前刘清泰,拱手礼道。
“朝卿兄,多年不见,不知兄台是否安好?”
“啊……”
盯着这大模大样走进来的沈永忠,刘清泰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眼前的这位是顺续公沈志祥兄长之子,但因为顺续公无子,所以他在顺治六年二月就继任续顺公,但在十二年,因事被革。虽说没了顺续公的位子,他却也是汉军旗的都统,可他与刘清泰的关系倒也颇为亲近。
这会见到他就这么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能不让刘清泰惊讶,而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
“明诚,你,你这是……”
压低声音,刘清泰瞧着一身汉人打扮的沈永忠说道。
“可,可是主子让老弟您来的?”
沈永忠点点头,话说的也直接。
“朝卿兄,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思,皇上是知道的,若不然,兄长亲族又岂会安然无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永忠又补充道。
“当初,兄台的信,可是被图都统直接送到皇上面前的,若非如此,皇上又岂知朝卿兄于我大清的忠心耿耿。”
这番话看似在称赞,可实际上却是在警告刘清泰——他有把柄在大清国这边,如果他不就范的话,到时候那信会落到什么地方,恐怕只有老天知道。
这样看似亲近,实际上却是威胁的话语。在这个时候,无疑更为有用一些。
“啊,皇,皇上也来了!”
心下一慌,刘清泰盯着沈永忠问道。那封信是当初为了骗图海出城,他才写下的,那信万一要是落到楚王的手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现在怎么办?
难道皇上想让他献城?
献城!
这是万万不能的,若是献了城,他刘清泰又往何处去?到时候可不还是要丢脑袋。现在的形势可不是几年前,大清国眼瞅着国势一天不如一天,现如今,就连京城也丢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要重投大清吗?
当年他为何降清?
为的不正是出仕为官!
至于现在……这大清国的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了,上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这样的死路可万万不能走的。
可,万一朝廷那边把信送到楚王的面前?楚王会不会……就在刘清泰内心纠结着的时候,只听沈永忠说道。
“朝卿兄,皇上知道你身在曹营,无时不刻想还朝,可现在皇上却不希望你这么办,毕竟,将来对你可是有大用的!”
盯着刘清泰,沈永忠的语气倒显得很是诚恳,而且大有一副对他已经有所安排的意思,而刘清泰听着他的这番话后,更是抬头惊讶道。
“啊,那,那主子的意思是……”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像过去一样,开口就是称“主子”,有时候人的一些习惯总是无法改变。甚至在潜意思之中,还会把那些习惯带带到自己的的行为举措之中。
“主子的意思是……”
“粮库!”
在黄河对岸的旷野上,骑在马上的佟国纲小心的跟在玄烨略微靠后半个马身,虽说他是玄烨的舅舅,可是他这个外甥却是皇上的儿子,是当朝三阿哥,甚至,若是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大清国的皇帝,他不能不能小心的伺候着。而且将来的佟家的富贵可全都在他的身上。
“三阿哥,即便是取下了洛阳,于我等也没有丝毫用处,毕竟,中原实是四战之地,即便是逼刘清泰让出洛阳,难道我等便坐守洛阳,待明狗四下围攻而来吗?”
在佟国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玄烨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舅舅,这些事儿,若不是你提醒,外甥可是什么都不知道,鳌拜先前说,要打下洛阳,临走之前给明狗一个教训,这倒也不是不可……”
给明狗一个教训,不要说是鳌拜,就是他也有这种想法。
“万万不可!”
不等外甥把话说完,佟国纲便急急说道。
“三阿哥,若是我们真的屠了城,且不说到时候潼关那边会是如何,便就是明军亦不可能不计较此事,刘清泰献城之后,咱们是可以杀个痛快,可,到时候明狗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子渊、朱明忠若是派大军追击,又该如何应对,当初离开南苑的时候,皇上就吩咐过,沿途绝不能杀戮百姓,就在于害怕因此激怒明军,惹明军追击,到时候反倒是惹出麻烦,现在于我来说,最紧要的就是入潼关,现在陕西还在我大清治下,只要到了陕西,便能与皇上会和,而我等避入陕西之后,自然可据潼关,而坐视关内,如此才能徐徐图以将来……”
佟国纲的解释,让玄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虽说他年少,可他却也能听出其话中的意思,就一句话——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也是惹不起的时候,万一激怒了明军,明军不死不休的追到潼关,然后再破潼关的话,皇阿玛的打算可就全完了,到时候,大清国又如何能休养生息?
现在对于大清国来说,最要紧的不是去报复,而是想办法保住大清国的根本,至于其他的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可鳌拜那里……”
玄烨看着佟国纲,道出了他担心的地方,现在这大军可是归鳌拜统领,若是他一意孤行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办。
“三阿哥放心,他那里自然有人去劝他,现在最关键的是刘清泰愿不愿意把洛阳的粮仓让出来,只要他把粮仓让了出来,至少接下来几个月,大军便无须顾忌粮草,孰轻孰重,鳌大人自会体谅的。”
对于鳌拜,佟国纲并不担心,至少眼下他还不担心,鳌拜想要屠城,无非就是为了出气,可现在有比出气更重要的事情。孰重孰轻这个道理,鳌拜还是能够分清楚的。
“刘清泰会把粮仓交出来吗?”
玄烨的眉头一锁,对于那个人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按父皇的说法,此人不过就是想脚踩两只船罢了,当初图海出城后,之所以会被明狗于黄河上截杀,恐怕十之八九也是出自刘清泰之手,如此,又岂能信他?”
刘清泰当初不过只是自作聪明,尽管心知他是自作聪明,可是福临并没有下旨杀其族人,一来是顾不上,二来也是为了来自能派上用场,就像现在。
也正因如此,才会担心他现在会不会完全投靠了大明,如果真的像皇阿玛说的那样,恐怕要想让那个人把粮仓让出来,不过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无路可选!”
佟国纲冷笑道。
“只要他的信在朝廷手中,他就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所使!”
甚至,这也是朝廷最终选择南下的原因之一——他们知道,无论如何,刘清泰都不可能,也不敢拼命阻拦,只要不给他拼命阻拦的借口,他就会视而不见,甚至还会给大军一定的帮助。毕竟,他要活命,对于他而言,能不能拦住清军不一定会死,但是如果他拼命阻拦的话,到时候肯定会死。只要把他的那封信往大明那边一送,自然会有人要他的脑袋。所以他决不会也不敢拼命阻拦。
就像现在,洛阳的粮仓,正是大军所需要的。这一路上,尽管沿途穿府过县的时候,因为地方无兵驻守,那些还穿着大清国官服的知府、知县为了保命,无不是纷纷在大军过境的时候,主动献饷,献粮,只求他们赶紧离开自己的辖界。但是这不过只是勉强维持十三万清军的日常所需,可如此一来,倒也让他们不至于断粮,
但是他们到了河南的地界就不一样了,河南的官员早已降明,他们或许会闭门不出,但是绝不会献饷献粮,正因为这粮草的不足,才使得鳌拜等人盯上了洛阳的粮仓,那里存有数十万石粮食!
只不过相比于佟国纲,鳌拜更倾向于攻城,他甚至念叨着攻城洛阳后,尽屠洛阳全城,从而报复汉人。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气话,若不然的话,在佟国纲提出游说刘清泰主动让出粮仓里,鳌拜又怎么可能会赞同。
大家都清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如果夺下洛阳粮仓,至少在未来的几个月内,都无须为粮食操心,相比于银子。现在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是粮食,很多时候,即便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三阿哥,西北贫瘠,几十万旗人猛然进驻陕西,以陕西之地,到时候能不能供养这么多人都不一定,多上一石粮食,总胜过少一石粮食,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先把粮食运过潼关,非如何,我大清不能重整旗鼓!”
粮食很重要!
这些粮食关系到大清国的将来。所以只要有可能就要把这些粮食都带到陕西去。
“舅舅,你说,大清国真的能重整旗鼓吗?”
原本一直看着黄河的玄烨,突然扭头问道佟国纲,然后又说道,原本的他,还相信大清国一定能重整旗鼓,可是在南下的路上,看到那些百姓自动的穿上汉人的衣裳时,他就知道,这汉人的心,压根就不在大清,即便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他们骨子里仍然是汉人。
“三阿哥,只要咱们能够到陕西,大清国就还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佟国纲的话说的非常明白,对于大清国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住元气,只要保住了元气,将来自然还有机会。如果不然,那恐怕连机会都没有。
“舅舅所言甚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到陕西去,只要我们都能够安全的到了陕西大清国就有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看着那黄河,突然他的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那些汉人会给大清国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如果汉人就是不放过他们的话,就像当年他们追击蒙古人一样,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此时他那张年幼的脸上全都是对未来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