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北马
“大概也只有像她们姐妹那样潇洒的人，才能对死亡视若无睹吧。”伊斯力是如此回答的。
是的，在他眼中，露西艾拉和拉花娜都称的上潇洒二字。她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想来的时候便来，想走的时候便走。拉花娜若是觉醒，无疑也是一名深渊，她们姐妹联手，完全有制霸一方的实力。可即使这样，她们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意思。若是这还称不上潇洒，那什么才是？
“如果我当年也跟她们一样，或许会简单许多吧？”伊斯力感叹道。
英落挑挑眉毛：“当年？”
“是啊，当年。”伊斯力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在三大深渊中，只有露西艾拉是意外觉醒，我和莉芙路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主动觉醒转化为深渊的。”
“原因呢？”
伊斯力一笑：“莉芙路是为了达夫，达夫觉醒之后没多久她就觉醒了，因为这样两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说起来达夫也真是好运，明明外形上不怎样么，但却意外的受到了莉芙路的青睐呢。”
“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或者正是他这种憨厚的性格才让他得到了这份感情。”英落耸耸肩：“莉芙路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伊斯力点头：“是啊，在这点上我可不如这位后辈。”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主动觉醒？”英落又问道。
“我的理由就可笑了。”伊斯力笑着说道：“我之所以觉醒，只是为了要杀光变成怪物的同伴而已。”
“很不错的理由啊，为什么会可笑呢？”
“那是因为我并不是出于大义或者责任感才要这么做，而是因为虚荣与嫉妒。”伊斯力轻叹一声说道：“我是no.1，自从训练生时代开始我就一直远超其他人，就算是no.2的里卡尔多也根本无法让我认真起来。‘我是最强’的这一观点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里，虽然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对排名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那也仅仅是因为没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而已。直到有一天，一名排名靠后的男性战士觉醒，虽然依旧不是我的对手而轻松被我斩杀，但却在我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害怕被别人超越吗？”
“是的，我非常害怕！”伊斯力回答道：“战士觉醒后的实力会有极大的提高，排名靠后的还罢了，但个位数的战士觉醒恐怕我也不是对手。这份恐惧从第一名觉醒者出现就在我心中扎根，然后随着更多的觉醒者诞生而越发茁壮。等我回过神来，昔日的同伴已经全部变成了食人的怪物，曾经能轻易战胜他们的我反而成了弱小的猎物。巨大的反差感让我无比慌乱，从巅峰跌落的痛苦让我焦躁不堪，于是我觉醒了，凭借自己的意志解放妖气，超越了极限之后自发的觉醒了！表面上是为了斩杀昔日同伴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心里明白，我仅仅是不想失去no.1的荣光而已！”
“为了荣誉，那也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英落并不愿妄言对错，既然是伊斯力本人做出的决定，那他只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就行。
伊斯力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觉醒后我意气风发，在北方闯下了白银之王的名号，甚至连当年跟我不对付的里卡尔多都被我收归账下，可以说一时之间风光无限，所谓‘斩杀觉醒同伴’的宏愿早就被抛在了脑后。我当时自大无比，认为大陆上根本没有我的一合之敌，我不光要做白银之王，更要做大陆之王，于是我前往了东方的史达夫，打算铲除组织。”
“为了向组织复仇吗？”英落问道。
“并不是复仇。”伊斯力摇头：“虽然组织对待战士十分严苛，但第一代男性战士都是自愿加入组织的，就算讨厌组织的做法，但还上升不到仇恨的地步。我之所以要铲除组织，只是不想让他们再制造半人半妖的战士而已。当然，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仅仅是不想让人有机会可以超越我而已。说白了，我还是害怕。”
“看来你并没有成功。”英落耸耸肩：“否则组织早就不存在了。”
“不错，我失败了。”伊斯力说道：“就在我到达组织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个可怕的意识，它就在组织内部，在最深层的地方。曾经的我还无法察觉，但当我拥有深渊级的力量之后，才清楚的感觉了对方的存在。它只说了一个字，我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北方，彻底打消了成为大陆之王的念头。”
英落好奇的问道：“它说了什么字？”
“‘滚！’”伊斯力自嘲的说道：“那个意识就是这么的直白。然后我就落荒而逃了，即使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弱者始终是弱者。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懦夫，只不过这个懦夫在习武上颇有些天赋，才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强者。这就是我的故事，白银之王的故事，也是一个懦夫的故事。现在你听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能认清自我，不就是迈向强者之路的第一步吗？”英落说道：“而且你的故事还在继续呢，比方说你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南方，还四处寻找一个叫做缪夏的地方，甚至不惜与露西艾拉大战一场，这些也是需要的理由的吧。”
“是啊，的确有点理由。”伊斯力费力的站了起来，伸手向一边招呼道：“菲斯娜，过来吧，已经安全了。”
从一棵树后面伸出一张小脸，大概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身穿毛绒的披风，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听到伊斯力的呼唤，她一溜烟的跑过来，紧紧抱住伊斯力的腿，将身体藏在对方身后，只是探出个脑袋一副害怕的样子打量着英落。
“这是……菲斯娜？”英落一愣：“她的年纪是比一般战士要偏小一些，但也没有小到这个地步吧？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故意让她变成这幅样子？坏蛋只是行为问题，但混蛋可就是品格问题了啊！”
“您误会了！”伊斯力哭笑不得的说道：“菲斯娜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常年不曾进食的缘故，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深渊不进食会变小，这完全是个意外！”
“不进食？”英落纳闷道：“虽然你们的食谱有些特殊，但你堂堂白银之王，从不至于连口饱饭都喂不起吧。”
“并不是我不喂，而是菲斯娜她不吃。”伊斯力回答道：“她迷失在觉醒后的饥饿感中无法自拔，更是一连毁了北方好几个镇子。哪怕是作为觉醒者这也有些过了，所以我便与里卡尔多一同前往讨伐她。但里卡尔多被瞬间击败不说，就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战斗中她不停的重复着缪夏这个地名，渴望着重新回家寻找父母。为了避免她造成更大的破坏，我便以此为契机跟她约定，我帮她寻找缪夏，而她也要终止自己的‘胡闹行为’。可能是她误会了我的意思，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进食，就算再饿也只是苦苦支撑，最终一点点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伊斯力摸着菲斯娜的头，微笑着说道：“这孩子真的是很想念她的家人呢。”
“所以在得知缪夏被露西艾拉毁掉之后，你就向她下了战书？”英落问道。
“正是如此。”伊斯力回答道：“菲斯娜不仅身体变小，似乎连心灵也回归到了幼儿时代。她十分依恋我，我也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妹妹。在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逐渐又找回了当初与家人一起感觉，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拿起刀剑，扛着锄头和犁具当一个农夫，或许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哥哥，替妹妹伸张正义再正常不过，就算这个妹妹比哥哥还要强大，是个食人无数的怪物，但在我眼中，她也仅仅是我的妹妹而已。”伊斯力说道：“所以我向露西艾拉发出了战书，以生命为赌注展开了战斗。可笑啊，第一次挣脱恐惧竟是为了她，我这人还真是失败呢。”
“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勇气就是勇气！”英落点点头：“虽然缪夏早已毁灭，但你这次完美的实现了承诺！”
“是啊，我终于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成了一件事，而没有因恐惧而退缩。”伊斯力摸了摸菲斯娜的脑袋：“现在要做的事，只剩下最后一件！”
“是关于菲斯娜吗？”
“是的。”伊斯力点头：“这孩子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酿下了无数悲剧，但那只是迷失在进食本能下的无奈之举。而且她还下意识的放过了跟她同龄的女孩，可以看得出她内心深处是拒绝悲剧的。当然，我知道这些辩解苍白无力，并不能掩盖她是个食人恶魔的事实，但我还是想请您收留她。是囚禁也好，是奴役也罢，就算是派她去进行危险的战斗就此战死也无所谓，但请务必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为什么？按照你的说法，那样的生活可以说是生不如死才对吧？”
“就算是赎罪吧，虽然这些也根本不够偿还她的罪孽。”伊斯力揉着菲斯娜的头发说道：“但这孩子太年轻了，跟我，跟拉花娜和露西艾拉这些‘老家伙’不同，她还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若是就此告别世间，也太可惜了点。”
“只要是真心悔过，我倒是为所谓，杀人也不过是让其赎罪的手段而不是目的。”英落耸耸肩膀：“但似乎当事人不怎么乐意的模样啊。”
“呜呜，伊斯力，不要离开我，不要……”菲斯娜已经哭的想个泪人一样了，她抱着伊斯力的手臂不停的哭诉道：“分开的痛苦，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傻孩子，不经历痛苦，怎么品尝幸福？”伊斯力蹲下来笑着说道：“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过去的一切不该成为的你负担，只会变成你的动力。努力的活下去吧，不论再怎么痛苦，只要努力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呜呜，那你呢？伊斯力怎么办？”菲斯娜问道。
“我当然也要去寻找我的幸福啊。”伊斯力用手指抹掉菲斯娜脸上的眼泪：“所以别再哭了，作为食人无数的我，仅仅是一个没资格接受别人眼泪的男人而已。”
随着手上发力，菲斯娜被推进了英落的怀里，与菲斯娜的哭喊不同，伊斯力显的十分平静，他坐在地上，洒脱说道：“抱歉，今后的一切就麻烦你了。”
英落点点头，搂住菲斯娜，认真的回答：“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多谢。”伊斯力淡淡一笑：“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要用死亡来逃避一切，我啊，始终是个懦夫！”话音一落，他的头垂了下来，再也没了声息。
“伊斯力！伊斯力！”菲斯娜不停的哭喊，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英落的怀抱。
“懦夫和勇士并非固定不变，大多数时间，两者不过是一线之隔。”英落挥手，伊斯力的身体化作原子消失不见：“不论如何，你都战胜了自己，无愧于白银之王的称号，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
露西艾拉与伊斯力一战，双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就算露西艾拉最后输了，胜利方的伊斯力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可以恢复，但那显然需要海量的食物，作为已经放下一切回归本心的伊斯力来说，再去以人为食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与其苟延残喘的生，不如干脆利落的死。正如伊斯力自己所说，他也要去寻找幸福，他会在另一个世界与曾经的家人团聚，然后拿起锄头和犁具，去当一名快乐的农夫。
在别人眼中这或许是愚蠢之举，但在伊斯力眼中这就是他追寻已久的幸福！
这，即使白银之王最后的选择！
（限免了，我尽量多更点补偿一下大家！20更是不可能20更的，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20更……就来个三更压压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