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黑与白的螺旋

  “不要这么小气嘛,穆修君……你现在说没有关系谁会相信?”
  对于穆修表现出来的那种“无可奉告”的硬邦邦的态度,橙色的魔术师完全不以为然。
  穆修几乎是瞬间就依靠自己的敏锐注意力察觉到了,从她的表情上来看,这个问题完全就是例行公事一般,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会给出怎么样的回答。
  果然,苍崎橙子只是笑眯眯的往两仪式那边看了一眼,口中就自然而然的说出了不需要怎么考虑的,或者说早就已经考虑好了的语言——
  “还是说……你的真实身份,其实真的就是织君?”
  嗯,而且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
  “橙子!你——!!”
  “唔……!!织……是那个织吗?”
  两仪式和黑桐干也顿时都是明显的身体一颤,少女是因为早就已经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件事,现在被苍崎橙子直接说破,禁不住心荡神摇,不能自持。
  黑桐干也同样的也是毫无心理准备,虽然他刚刚也因为某人的容貌考虑过很多可能性,但是那一半只是往兄弟姐妹之类的正常关系联想。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都下意识地瞪大了。
  对此,穆修理所当然的很是果断地摇头,语气非常坚定的说道:“不是。”
  “是真的不是,还是认为自己不是,绝对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苍崎橙子却是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眸,追问着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个……”
  穆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没有能够果断地回答否认。
  “织君?橙子小姐,那个是谁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听到陌生的人名,浅上藤乃倒是感觉到有些不明所以,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在众人之中似乎只有自己一个,是对此完全不知情的那种。
  一念至此,少女顿时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内心深处隐约有种被排斥在外的小小不甘。
  “呵,你没听说过才正常啊……”人偶师压低声音笑着,她抱着双手,看着其他的几人,似乎是等待着什么好戏上演的样子。
  只不过,她的小小心思这一次直接落空了——
  “不用说了,跟我来!”
  穆修刚刚皱起眉头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同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把扣住了。
  伸出了细长手指的和服少女一边不由分说的直接将他拖走,一边有些冷淡的在身后抛下了这么一句话来:
  “橙子你们先回去吧,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去了。”
  “诶?式,等等啊!喂,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苍崎橙子瞪大眼睛,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两仪式直接将人拖走,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也太果决了一点儿吧,这种行动力。
  “真是太可惜了,看样子式不打算和我们分享这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呢,我好想听啊……”
  真是的,对这件事她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奇啊!
  “……”
  “……”
  现场一阵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呆呆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的青年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了苍崎橙子——
  “橙子小姐,你刚刚说……他是织?”
  大厅即使是开着电灯,也如同废墟一般昏暗。
  留下来的三人恍若是站在了黑暗的夜色之中一般。
  “我可没有这么肯定,我刚刚的问话都是在求证,你也听到了,不是么?”
  苍崎橙子叹了口气,然后别有深意地讲着兜圈子的话,“只不过,就我个人认为,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你……个人认为?”黑桐干也表情古怪地问道,他觉得对方明显是在暗示着什么的样子。
  这个恶劣的女人既然这么说,那么根本就是在轻描淡写的表现出一种“我知道很多东西,快来问我啊”这样的意味,如果是往常的话他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但是现在,也许是因为对这件事太过关注了,所以黑桐干也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是啊,眉目之间的相似程度可以初步说明问题,但也可以被推翻,重点是他自己不肯承认,但是却又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苍崎橙子满意似的的点点头,她有些罕见的在使用着比平常更为亲切的语气。
  “所以就我个人觉得,他有很大可能是织,但是这也只是可能……而且即使真的是这样,他现在也肯定已经不是织了。”
  “橙子小姐,能够不要说得这么矛盾么?我不是太能够理解其中的逻辑。”
  对于这样乱七八糟的说明,黑桐干也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些什么意见,浅上藤乃便已经浅浅的蹙起了眉头。
  轻轻的叹息一声,人偶师皱起细细的眉毛,犹豫了一下之后看向了黑框眼镜青年:“干也君,还记得式出院的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式出院的……那一天?”
  “没错,我和你说过,不能成长的生物就是死掉的东西了。然而时间的压力就连死人也会被波及到,式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两仪式了。”
  苍崎橙子眯起眼睛,那是含有哀怜的、让人难以看透的眼神。
  “坦率点说吧,她已经空了。你认识的两年之前的式,其实是式和织混合在一起的状态,但是现在的她之中,只剩下了一个人格的存在。”
  总而言之,可以看作是在两年前的事故中两仪式死了。
  对于现在的式,过去的式以及由其派生出的现在的式不过是个陌生人,谁也不会对别人的历史产生实感。
  “……也就是说,不只是丧失记忆吗?”大概是早就已经有了相当程度上的觉悟了,黑桐干也此刻也有些惊讶从自己口中吐露出来的话语竟然这么冷静
  “记忆没有问题,是人格方面出了变化……”苍崎橙子继续说道,“举例来说,你以前认识的式是两个人格共同存在的状态,是一杯盐水,但是现在的式只是一杯白开水,没有了盐的成分。”
  “但是呢,你从表面上来看,当然不会觉得白开水和盐水有什么不同,但是本质已经不是同一杯水了……所以她的记忆没有问题,她也依然认识你,只是你和其他陌生人没有太大不同而已。”
  “……”
  “……”
  “怎么会这样……”黑桐干也喃喃的自语着,眼神似乎是有些失神。
  “纵然假设她作为陌生人复活了,她也是两仪式,她没有曾经的情感,所以只能重新积累现在来做成一个新的自己。”橙色的魔术师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所以别为那种事情烦恼,那是谁也无法帮忙来建造的伽蓝,别人根本无从插手。”
  浅上藤乃认认真真的听着,虽然来龙去脉还是不甚清楚,只不过她已经把握住了基本的脉络,眼眸里面仿佛点燃了螺旋一般,熠熠生辉:
  “那个,橙子小姐……你的意思是,穆修先生也是一样的?不管他的前身是什么人,他都已经重新积累了现在,做成了一个新的自己?”
  式已经不是以前的式了,那么织也不是以前的织,究其根本他们都是全新的另外一个人,这似乎很正常。
  区别貌似只在于,两仪式选择了继承前身“两仪式”的身份,而穆修……却是选择了以“穆修”的存在再次出现,甚至似乎本来已经打算不再出现了。
  就如同两仪式现在其实也是一个全新的人那样,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两仪式。
  虽然说……其实本质上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曾经互补的太极已经被拆分,两边都只是两仪的一部分,是残缺的太极一侧。因此两边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太极,不管怎么说本质上就已经不同。
  “也许吧,不过就算他的确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全新的存在,曾经的影响总不会轻易消除的,存在之因的起源能够被压制,却不可能消失……”
  没对着谁,人偶师长长地叹着气说道。
  “不然的话,他这一次就不会出来救式了,不过这一次也的确是很冒险了,不但要赌他没有刻意的读取未来,也要式冒着生命危险来拼这个可能性。”
  恐怕,她真的是无法忍受心中的空洞,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机会,也想要补完曾经的两仪,获取生存的实感吧?
  不然的话,不会做到这个地步的……只不过关于这个猜测,苍崎橙子却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黑桐干也苦笑着,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应该说是百感交集吧,惊喜有,失落也有,其他的等等等等微妙情感同时涌现,心中一时间简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还能够怎么办,既然不能够跟上去,我们就只能先回去了吧……还是说你们觉得留在这个地方很有意思么?不会觉得难受?”
  苍崎橙子的声音在乳色的大厅里回响,她率先转身向着走廊走去,正如同她之前第一个进来一般。
  这里的确是阴森黑暗,怪异吓人,不提荒耶宗莲的身体与那密密麻麻堆满走廊的人偶尸体,就是环境本身的设计就已经很有问题。
  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反射着电灯昏暗的光线,通过将地板制作得像海面一般处处是倾斜来扰乱平衡感觉,通过给眼睛增加负担的涂装与照明来让神经在不知不觉间紧张起来……
  不用任何魔术的效果,便能让来到这里的人陷入混乱。完全像是整个房间被真空塑料膜包起来似的,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过于沉重的压迫感。
  只要还处在这个空间之中,普通人就摆脱不掉压迫感的纠缠。所谓公寓的建筑物,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恐惧的与外界隔绝的异界。
  ……
  ……
  憎恶吗?厌烦吗?不对,并不是那种简单的感情。
  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似乎融入了公寓的昏暗之中,但是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却好似是最鲜明的对比……
  白之中的黑,黑之中的白。也可以说是阳中的阴,阴中的阳。
  配合这栋完美体现了矛盾螺旋的公寓,太极图的具象化,穆修忍不住的觉得这似乎也是一种命运的「巧合」的体现。
  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方默然无语的两仪式,有些不清楚少女想要做些什么。
  如果是想要避开无关人等的话,来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吧?还是说她此刻其实也是和自己一样,心情复杂,打算先等对方开口?
  反正他不认为,两仪式真的只是为了去解决荒耶宗莲,那只是顺带的事情。
  既然如此,穆修也下意识保持了缄默,事实上他的心中此刻隐隐有种莫名的怒火。
  因为之前真的是太冒险了,她完全就是在赌那一丝可能性,如果自己不出来阻止的话……她真的会死。
  毕竟抑止力只能够让合理的现象巧合一般的被引发,不能够直接抹杀掉谁,更加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让本来就对抑止力大为警惕的荒耶宗莲突然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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