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微不足道的胜利

  埃德放弃了反抗。 ..
  他也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结实的皮带束缚了他的四肢,连腰部和脖子也横着绳索。巴泽尔沉默地站到了一边,而奥伊兰则拿着那根怪的蜡烛,围着他一圈圈走来走去。
  蓝白色光芒划出明亮的轨迹,埃德的双眼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转来转去。那些光像是烟雾一样漂浮在黑暗之,又像是谁用一只发光的画笔在他身边涂抹了一圈又一圈……
  奥伊兰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他耳边飘着,听起来让人昏昏欲睡。
  “我不得不撤掉几个陷阱以免你受到伤害……你的天真和愚蠢还真是令人吃惊……”
  “但你或许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不那么自大而顽固……”
  “你与你的神做了怎样的交易,圣者?她的印记留在你的血液之,还是灵魂之?……”
  “你没有怀疑过吗?……”
  “你与亡灵又有多少区别?总有一天你会不再是你自己……那是你想要的吗?……”
  “不……”埃德茫然地开口,但他并不确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别这样……”
  “我可以让你重获自由——埃德?辛格尔,你想要自由吗?……”
  ——谁不会想要自由呢?
  在埃德眼,蓝色光芒渐渐变幻出不同的形状——那是在奔鹿部落召唤祖先的祭典,他曾经的动物们的灵魂。它们自由自在地奔跑跳跃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而后一只接一只在黑暗的底色如最绚烂的烟火般轰然散开。化成满天繁星。
  埃德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飘了起来,高高地飘向天空,像一片云彩一样懒洋洋地舒展开来……然而虚空之,一个苍白的骷髅沉默地凝望着他——不止一个。
  埃德猛地一惊,睁大了眼睛,终于对面的架子那一排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骷髅,它们大小不一。颜色深浅不同。双眼之间雕刻着不同的符,乎像是某种艺术品……但埃德听见了哀号,怒吼与哭泣。
  那些在这里被禁锢。被折磨,被摧毁的生命与灵魂留下的声音突然间响起,像无数利箭一样刺进他的脑海之,让他忍不住抽搐着想要抱住自己的头。
  “你能给我什么样的自由?”他叫出声来。那尖利扭曲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像他们一样的‘自由’吗?!
  奥伊兰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几排骷髅,又回头一眼。
  “……有趣。”他低声说道,轻轻吹熄了蜡烛。
  被强光刺激得太久的双眼瞬间一片黑暗。埃德用力地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能适应墓室里突然黯淡下来的光线。
  “我锁住了你的力量。而你依然能挣脱我的控制……”奥伊兰像死人一样冰冷干枯的手指拂过埃德的额头,“是什么让你如此特别?”
  埃德惊惧不定地瞪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圣者’……当然。”老人低低的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所有的连接都应该能够解开——只要能找到方法。”
  他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在埃德的额头划来划去,让埃德毛骨悚然。拼命地想要扭头躲开。
  “……你在害怕。”奥伊兰收回了手,“我以为神的仆人不会惧怕死亡……对你的女神有点缺乏信心。”
  埃德无法否认这一点。
  “你难道不是一样吗?!”他恼怒地反驳,“如果不是怕死,你怎么会变成一个只能像鬼魂一样缩在黑暗的死灵法师?”
  “……别拿我和那些可笑的家伙相提并论。”奥伊兰微微皱眉,“我并不惧怕死亡,那不过是一种结束和另一种开始,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但我能跟你说什么呢?‘圣者’,你只会跪在尘土之仰望神的荣光,用‘神的意志’来解释一切迹,用绝对的服从换得一个虚伪的承诺,让自己逃脱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你甚至不会自己思考。”
  他的轻蔑刺痛了埃德。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但他也不是一个盲目的信徒,更从不曾认为神的意志是一切。与神所创造的迹相他更倾心于人类自己所能创造的迹——那些短暂的终将结束的生命被演绎得如此多姿多彩,本身已经是一种迹。
  而眼前骄傲的老人无视着一切……用他自以为是的追求,随意抹杀着其他人的努力。
  “生与死……想要了解甚至掌握其的秘密,真的是那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老人平静地问他,“为什么神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人们称之为‘迹’,人类试图自己做到这一点,要被称为‘罪恶’和‘亵渎’?”
  “……我不知道。”埃德回答,“我只知道,无论你觉得自己的目的有多么崇高和伟大,这样的方式……”
  他望向那一排排骷髅,手臂不自觉地绷紧“这绝对是错的!”
  “是的,我杀了他们。”奥伊兰回头样,轻描淡写地说,“但他们的生命原本没有什么意义,我至少让他们有了那么一点用处。”
  “……难道他们该因此而感谢你吗?!”埃德怒吼出声,“你又凭什么去判断别人的生命有没有意义?!”
  他从不曾感觉到这样的愤怒——猛烈而徒劳,清楚地知道对方对他愤怒的理由根本毫不在意。
  “……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老人讥讽地一笑,“圣者大人。”
  “的确如此。”埃德冷冷地回答。
  他咬紧了牙,沉默地等待着任何可能降临的厄运,等待着痛苦与折磨……但奥伊兰只是静静地一会儿,没对他做任何事便转身离去。
  “巴泽尔。”他叫道,“过来……我们还有事要做。”
  野蛮人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墓室里安静下来。埃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感觉到背心一片冰凉——他不知不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他意识到他被独自丢在了一个黑暗的不知曾有多少人哀嚎着死去的墓室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被愤怒蒸发掉的恐惧又回来了,埃德无声地咒骂着自己的软弱,竭力想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
  左臂被什么东西割得生疼……那是被他偷偷绑在手臂内侧的碎陶片,幸运地在刚才的扭打保存了下来。
  埃德对自己皱起一张苦脸。
  对现在的他而言,那一点尖锐却脆弱,似乎戳进了他的皮肉里的小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他甚至都没办法用手抓住它……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埃德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墓室没有一点声音,他不知道奥伊兰和巴泽尔是不是在外面……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手臂能够活动幅度极其有限。竭尽全力地扭来扭去,让陶片从渐渐松脱的布条里掉出来时他已经满头大汗,累得几乎感觉不到手臂被割伤的疼痛,而后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手腕扭得快要脱臼,开始痉挛的手指才夹住了那一点碎片。
  陶片堪堪能划到他手腕的皮带,但很难使力。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不断移动的手腕和手指渐渐痛得难以忍受,像是有一块快尖锐的碎石卡在了关节里,随着每一次动作磨砺着骨肉。
  他抽着鼻子咬牙忍了下来。皮带断开时他甚至都没有发现,直到手腕被狠狠地割到,疼痛让他本能地抬起手臂,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重获自由。
  一瞬间他几乎喜极而泣。
  这或许是微不足道的胜利……但却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的帮助下,独自获得的胜利。
  接下来的事情要简单得多,但完全挣脱束缚的时候他也已经筋疲力尽。
  他小心地从石台溜了下来,捡起了丢在一边的短刀。被扔在地的火把还在顽强地燃烧着,只是光芒越来越弱。从这里,外面的墓室一片漆黑,寂无人声,奥伊兰和巴泽尔都不知去了哪里。
  意料之外的机会让埃德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环顾着大了一圈,但依然是圆形的墓室,目光扫过一排排木架和木架排列整齐的各种东西——骷髅,各种各样的瓶子和矿石,说不出名字的植物……但是,当然,奥伊兰不会把那面珍贵的镜子大大方方地摆在外面。
  迅速把所有能翻的地方翻过一遍之后,埃德在一个大概能隔绝魔法的刻着符的盒子里找到了他的短剑和胸针。
  现在他随时可以召唤他力量强大的朋友,但他只是把胸针小心地藏好,短剑插在了靴子里。
  埃德?辛格尔,自己能走多远——精灵的声音似乎在耳边。
  几个月前诺威在银牙矿坑里这么告诉埃德的时候,其实知道他并非独自一人,但现在……埃德觉得,他至少该试一试。最糟的结果……也不过是重新回到那张石台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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