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五章 人心,脉搏

  第四二五章
  大抵是处理王振的时候,御书房周围都被金英换上了铁杆的内廷的人,所以外朝的大佬们并没有接到任何的相关消息。
  于是乎,第二天小朝会,一众文臣武将跃跃欲试,就想要狠狠地弹劾一番王振,毕竟昨天晚上王振被锦衣卫的人从城东的皇庄“请”进皇宫的事儿,大家还都是知道的,那么大的阵仗,相瞒都瞒不住。
  然而还不等众人开口,就见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先叹了口气,直接来了个先发制人:“前日里朕看见了锦衣卫卒王永的奏疏,心头甚是不爽啊,故此压了数日,昨日将朕的大伴叫入宫中,仔细询问了一番。”
  原本一个满脸纠结,想要站出班来点燃战火的都察御史当即就歇了,脸上紧张的神色也变成了庆幸。
  跳出来就是拉仇恨,虽然后面有一众大佬支持,但是皇帝真想要掐死他解气的时候,会有大佬跳出来帮他解围么?
  当然……没有。
  下面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有点儿疑惑,皇帝今天的表现太过平静了一些,平静的有点儿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所以大家都没说话,等着皇帝的进一步指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朱祁镇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长叹,“朕的大伴随着朕这么多年了,却也有背着朕做事的时候。”
  下面的官儿脸色就有些古怪了,心说他背着你做的事儿多了去了,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吧,给你看的那些,肯定和我们外朝没有什么瓜葛就是了,左右我们只想整死王振而已。
  “太祖皇帝设通政司之时,便有‘政事如水’之语,取上下通达之意,朕不得不遵循祖训,将王振训斥一番。”朱祁镇继续说道。
  然后下面朝臣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就训斥一番就完事儿了?你特么搞笑呢吧?
  脾气火爆一点儿的曹鼐抖了抖袍袖,就要站出班来,得亏陈循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拽住,狠狠地往回一拉,用压得最低的声线说道:“万钟兄,稍安勿躁。”
  朱祁镇扫视着全场,目光在陈循、曹鼐之间转了转,这才继续说道:“仅凭着一介锦衣卫卒的一家之言,便将朕的大伴下狱,总归是不合规矩的,否则哪一天有刁民在朕这里状告哪位尚书,朕也不好决断啊。”
  曹鼐听了这话,原本还想着拉扯一把的心思,瞬间就没有了,皇帝这话说得已经很露骨了,要是借着这个由头真的狠狠惩罚了王振,甚至直接把王振剁了脑袋,那么以后有人状告当朝的尚书、大学士,是不是也要照章办理?外朝能找个锦衣卫卒王永状告王振,内廷自然也能找到个什么仓大使、库大使状告六部尚书。
  先例这种东西是很可怕的,所以说能不开,就不要开。
  眼看着在场最不老实的都低下了头,朱祁镇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国法如炉,凡事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这奏疏递到了朕的案头,总要是彻查一番,才好有个结果啊。”
  这句话一出,就让不少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现在外朝势力明显是压着内廷干的,皇帝就算再牛逼都没用,特么的王振做的缺德事儿那么多,洗地都洗不干净,谁要是敢给王振出头,那就弄死他!
  “如今四夷不靖,东、西、南、北皆有战事,京中重臣,皆有要务在身,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也是奔波在外。”皇帝陛下一脸的愁苦,“却不知哪位卿家愿意为朕分忧啊。”
  一帮大佬一听这个,一个两个就都不说话了。
  虽说王振看起来已经是一只死蝲蛄了,但是谁特么知道啥时候就复活了给谁来上一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王振就是到了现在,少说也有三百只脚,这年月在朝堂上蹦跶的又不是个个都是薛瑄,当然是不会和王振刚正面啦。
  金英垂手站在朱祁镇的身边,看了这个架势,眼中就闪过了信息的光芒,说实在的,今天朱祁镇的这套说辞、这套动作,可都是他帮忙设计好的,作为一根历事四朝的老油条,他对外朝这帮人的心态可以说理解的非常透彻了,掐着脉搏给对策,自然是一给一个准了。
  想到这里,金英的双拳都握紧了,如果能凭着这件事,直接给皇帝留下一个“算无遗策”的印象,那么以后皇帝对他的信重,自然是要往上迈一个台阶了。
  朱祁镇看着大殿之中的众人,嘴角洋溢起了快活的笑容:“诸位卿家忙于公务,如今这东南西北都有战事,加之近年念经不好,这粮草调度、士卒派遣、灾民赈济、刑狱决断,都要诸位卿家用力,故此,朕这大伴的罪过,便交给都察院罢。”
  按正理,都察院的确有这个权限,然而这会儿右都御史陈镒只想骂娘,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扔到刑部、大理寺都没问题啊,你特么扔给我算几个意思?
  老子要是不追查到底,到时候外朝就要找我的麻烦;我要是追查到底了,皇帝肯定看我不顺眼,毕竟看这个架势,皇帝还是要保王振一下的。
  换句话说,弄死了王振,今后想要更进一步,难比登天;不弄死王振,只怕自己这右都御史的位子都做不了多久了。
  总之,里外不是人。
  然而微微扭头,看了看旁边刑部、大理寺同僚的表情,陈镒就知道,这烂活儿自己是推不出去的,所以他叹了口气,横跨一步站出班来,跪倒在地,山呼万岁:“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
  这话说得很是含糊,没有说什么“还王振一个清白”或者“将此事追查到底”,所以皇帝对此表示了满意,外朝的官儿有点儿理解,可看向陈镒的目光却有点儿鄙夷,毕竟……慷慨赴死的人不是他们,然后选择了不慷慨赴死,总归是要鄙视一番,才能显得自己很高贵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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