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节 衣锦归乡

  “建文君……这就是陛下赐给您的宅邸,您看看,可还满意?”负责功勋大臣和外戚、宗室事务的宗正卿刘屈氂领着张越,走在一栋奢华的宅邸之中。
  汉与秦不同。
  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在太宗和先帝手上土崩瓦解。
  并变化成为了今日的民、吏、王三级爵位体系。
  从公士到公乘(一到八级)属于民爵,从五大夫至关内侯(九到十九)是吏爵,列侯、诸侯王属于王候爵。
  彼此有着严格的等级,很少有人可以逾越。
  在这一点上,已经与秦代有了明显的区别。
  现在,民爵已经可以自由买卖,而吏爵也能通过赏赐提升。
  只有最顶级的列侯,大部分情况下,依旧需要军功。
  既然整个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已经崩坏,那么,自然秦代曾经严格的等级制度,也就崩坏了。
  就像这个天子赐给张越的‘建文君宅’,其占地面积,几乎相当于过去关内侯才能有资格占有的宅院面积了。
  整个宅邸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前院为四进两弄,夸张一点的话,甚至可以在院子里挖上一个大型露天游泳池了。
  而后院就更夸张了!
  层层叠叠,有着大小房间上百间。
  足可住下两三百人!
  各式的家具、器物,更是一应俱全。
  更别提,这个宅邸还是坐落在戚里的一侧,靠近未央宫宫墙的地方。
  本就是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
  保守估计,起码价值千万!
  张越看着,也是咂舌不已。
  这么大的房子……
  实在是太大了!
  他又不常回长安,是不是有些太奢侈浪费了?
  不过,在嘴上他却是一点也不客气,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实在是辛苦明公了……”
  刘屈氂听了,连忙答道:“侍中言重了,这是本官的本分……”
  刘屈氂是上个月才从涿郡太守任上调回长安,出任的宗正卿。
  他年纪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大叔。
  但是……
  张越很清楚,这位当今天子的亲侄子的厉害!
  虽然,这位后来的澎候、左丞相因为卷入巫蛊之案而垮台,于是与李广利一起遗臭万年。
  连带着有关他的资料和记载,也在史册上被堙没。
  但在如今,这位中山靖王的庶子,却是刘氏家族的骄傲之一。
  这位后世的刘玄德的元祖堂兄,出生很不好。
  其母甚至只是中山国的一个小商人之女,与刘胜也不过是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而已。
  中山靖王刘胜是什么人?
  拔掉无情这个词,用来形容他,最是恰当不过。
  他一辈子,仅仅是被承认的子嗣就有二子一百多,女儿不计其数。
  至于私生子和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种的,更是不计其数。
  故而,刘屈氂也只是顶一个宗室的名头而已。
  刘胜活着的时候,甚至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等他死了,那就更管不了。
  然而……
  刘屈氂,却通过自己的学习与努力,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的县尉开始做起,历任县尉、县令、郡司马、郡都邮、郡尉、太守,直至现在拜为宗正卿。
  若不出意外,他还可能被拜为丞相!
  这可就太了不得了!
  而且,刘屈氂还是海西候李广利的儿女亲家他的长子刘恢娶了李广利的嫡女。
  他的发妻张氏与李广利的发妻是闺蜜。
  故而,当他奉诏入长安担任宗正卿,敏锐的长安列侯们,就已经在私底下传言,他将拜为丞相。
  而且,张越还听说,刘屈氂一旦拜相,就可能被授予实权。
  丞相府将重新发挥作用!
  所以,张越对刘屈氂,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刘屈氂却是笑嘻嘻,无比和气的道:“建文君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虽然刚从涿郡来到长安不过一个月,但张越的大名和威势,却早已经有所耳闻,最近更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天子宠臣是怎么吊打古文学派的。
  他可一点也不想给自己的亲家,平白招惹这么一个大敌。
  “陛下还吩咐了,赐给建文君的奴婢,可以让建文君亲自挑选……”刘屈氂笑着道:“不知道建文君对奴婢下人,有什么要求?”
  他的宗正卿衙门,可是有着十几万的官奴婢。
  从犯官家眷到夷狄俘虏甚至是僰奴,可谓应有尽有。
  特别是前段时间,天子清洗了长安官场和商场,抄没了大量的奴婢与罪犯家属。
  张越却是想了想,这宅邸他未必会长期回来住。
  嫂嫂大约也适应不了长安的生活,她更喜欢在南陵,经营自己的庄园与事业。
  至于柔娘,一个人住这里,张越也不会放心。
  所以呢,在可见的未来,此宅大约会长期空置。
  这让张越感觉有些肉疼,这么大的宅子,就空在这里,但每天的花费和用度,恐怕都少不了。
  而他这个侍中兼县令的年俸,不过两千石而已。
  就算算上赏赐,加上建文君这个封君的两百户食邑的岁入,一年下来,撑死了也就五十万的工资。
  所以,此地必须得能赚钱!
  最起码,这个宅子里的下人,得能赚到足够养活他们和维护此宅的收入。
  那么在长安城里什么东西最赚钱?
  想到这里,张越就对刘屈氂拱手道:“未知宗正卿之中,可有善于酿酒之人?”
  刘屈氂闻言一楞,随即也醒悟了过来。
  长安公卿贵族们,靠着酿酒贩酒,补贴家用,这是传统了。
  因为,汉室官方严禁私自酿酒。
  而关中夏季的旱灾,又让国家严厉禁止一切使用粮食酿酒的行为。
  但……
  越是如此,人民就越喜欢喝酒。
  而私酒贸易也因此成为了关中现在最赚钱的买卖。
  只是能做这个买卖的,只有顶尖的贵族。
  其他人哪怕是碰一下,都可能粉身碎骨。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天子宠臣,恰好是有这个资格干这个事情的。
  这样想着,刘屈氂就笑的更开心了:“建文君想要酿酒匠人?正好,宗正卿官邸,有数百名精于酿酒的大匠,皆是犯官奴婢,建文君若是需要,本官这就让人将名册送来,使建文君仔细挑选……”
  反正,挖刘家墙脚的,也不差一个姓张的。
  这也是对方应有的权力!
  甚至是天子默许的权力。
  不然的话,难道让堂堂的天子近臣,国家侍中,过的还不如一个老百姓?
  那不是逼他去贪吗?
  但刘屈氂那里知道,张越从来没有打过犯禁的主意。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故作清高。
  而是不能!
  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败坏自己的名声,那纯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张越还没有这么傻。
  但……
  除了粮食酿酒之外,还有其他酿酒的法子啊。
  譬如说果酒,也譬如说药酒。
  张越想的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物以稀为贵。
  学别人,酿那些度数不高的黄酒和清酒,赚不了几个钱。
  但若是别出心裁,开发出葡萄酒、各种药酒等保健酒类。
  再加上自己的名声……
  那钱还不滚滚而来?
  更妙的是,还不犯法违规,哪怕是大司农也说不了他不是。
  这使得他的酒类,可以公开售卖!
  ……………………………………
  一个时辰后,刘屈氂派人将一箱子的名册,送到了张越面前。
  张越只是看了一遍,便选定了十五人的名单,都是过去长安城里比较有名气的酿酒师。
  只是流年不利,他们的主家摊上了大事,自己也被拖累,变成了官奴婢。
  但背景和底细,都很清白,没有作奸犯科之事。
  然后,就名单送到了宗正卿府邸。
  而他自己则准备回一趟南陵,去接柔娘。
  顺便,看一下家里的情况,再将田苗兄弟带来长安,让他们来主持和监督这府邸之中将要进行的酿酒之事。
  再一个就是,这次回去,他得祭祖了。
  再怎么说,现在他也得封封君。
  虽然只是一个食邑两百户的非世袭封君,但也是喜事,得禀报祖宗。
  于是,便回宫向天子告假。
  天子一听张越要回乡祭祖,也很高兴。
  他沉吟片刻后,道:“卿为朕与长孙重臣,国家大臣,此番回乡祭祖,不可丢了颜面……”
  “这样,朕派羽林卫一百骑,护送卿回乡……”
  项羽都知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老刘家就更喜欢这样显摆了。
  当初,高帝就在丰沛连摆了好几天的流水宴。
  太宗皇帝回归晋阳时,也是依样画葫芦,大摆筵席与晋阳百姓痛饮三日才罢休。
  张越一听,连忙谢道:“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
  这可是皇帝出钱出力,给自己装逼!
  更是直接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地位的时机。
  虽然可能会因此招致嫉妒乃至于愤恨,但无所谓了。
  人生在世,如不能显摆,不能风光,那有什么意思?
  很快,刘进也听说了张越要回乡祭祖,立刻赶来,送来了几件东园令督造的祭器,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座青铜鼎。
  卫皇后也命人送来了黄金五百金以及各色绸缎数十匹。
  于是,张越要回乡祭祖的事情,在整个宫廷内外,都被人知道了。
  张安世、暴胜之、赵破奴、金日磾、上官桀甚至霍光,都派人送来了礼物。
  而其他公卿列侯,也都纷纷派人送来了礼品。
  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送了点帛布绸缎黄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也让张越的回乡之旅,变得臃肿无比。
  各种各样的礼物,塞了整整五辆马车,整个长安都是瞠目结舌,尤其是在看到了,居然还有羽林卫骑兵护送的时候,人人都是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生子当如张子重啊!”也不知道是那个围观群众在人群里感慨了一声,于是,整个长安都流行起了这句话。
  不知道多少列侯公卿,在教训自己的子侄时,都会拿张越出来做对比。
  于是,张越从此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成为了长安纨绔子的噩梦!
  ……………………………………
  当张越驱车回到南陵时。
  整个南陵都轰动了。
  沿途的道路上,无数听到消息的百姓,带着孩子,站在道路两侧欢呼雀跃。
  对于南陵人来说,张越确实已经是他们的骄傲了。
  现在,南陵人出门在外,动不动都是:“张蚩尤,我乡党也!”
  周围人一听,都是纷纷投来艳羡的神色。
  一个大人物做乡党,在汉季不仅仅是无比光荣,更是可以沾光的好事。
  旁的不说,幸贵的大人物,难道还能忘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乡亲们不成?
  当年,杨仆耻于自己不是关中人,就拿着自己的功勋向天子换了将老家新安也纳入关中的恩典。
  张汤担任廷尉、御史大夫,整个鸿固原都因此沾光,当地的税赋负担与水利设施系统,迄今冠绝关中!
  更不提,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的事情。
  公孙贺父子盘踞太仆二十几年,结果就是太仆衙门的大小官吏里充斥了陇右郡出身的人。
  哪怕公正廉洁如汲黯,也会对濮阳出身的人青眼相待。
  而南陵县的新县令和新县尉,更是带着全县官吏,跟个小厮一样,来到了县驰道的路口迎接张越。
  而县中的三老,则紧随其后,持着拐杖,上前向张越拱手致意。
  张越见了,当然是连忙下车,上前拜道:“小子安敢当诸位父老及明公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又对两侧的围观群众作揖而拜:“父老热情,折煞小子,小子不过是陛下之臣,幸陛下不弃,用为侍中,未及造福天下及乡党,实在惭愧!”
  众人一听,都是面带笑容,骄傲无比!
  唯独南陵县的县令和县尉等人,在人群之中比较尴尬。
  他们不是南陵人,自然享受不到这种乡党待遇。
  好在,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值了,若是拍上马屁,那就更值了。
  当即就带着人上前,到张越面前拜道:“南陵县令杨望之(县尉徐方)恭迎侍中归故里……”
  尤其是杨望之,他是亲眼看着对方,一步步从卑微若尘埃,走到现在,高悬于天,如日中天的!
  心里面更是遗憾连连,倘若当初,他选择……
  恐怕现在……
  张越见着,自也是呵呵一笑,上前道:“两位明公言重了,言重了……”
  于是,便在众人簇拥下,朝着长水乡的方向而去。
  天子派来的一百羽林骑兵,则自始至终一直簇拥在张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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