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一十六节 图穷(3)

  在这建章宫城墙阁楼之上,张越等了估摸有一个时辰。
  然后,他的家臣田水就急匆匆的爬上城墙,来到他面前,恭身再拜,凑到耳畔耳语起来。
  张越听着,眼神渐渐凌厉。
  “真是……”他有些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了。
  若是旁人,他或许还能理解。
  但那人……张越就无法理解了。
  图什么呢?
  不过,无所谓了,该走的留不住,该死的总会死。
  而且……
  张越微微眯起眼睛:“真的只有他背叛了我吗?”
  不可能的!
  常识告诉他,风起的时候,树上的叶子不会只有一片掉下来。
  特别是,他的小团体里,其实成分复杂的很。
  投机的有之,慕强者有之,倒戈者更有之。
  只有少数人才是他真正看重和培养起来的。
  大部分人,本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从前,因利而合,现在因利而散也属于正常。
  “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或许还是好事!”张越心里想着。
  鹰扬系要维持战斗力,要保持上进和开拓的雄心。
  就必须不断的清理掉那些可能会拖后腿的,可能会影响群体情绪的人。
  特别是,鹰扬系崛起太快了。
  满打满算也才三四年的时间,就已经膨胀成为了汉室第一军功贵族集团。
  这里面浑水摸鱼,投机依附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眼看着满城征讨,又传出了,自然这些人的跳反不意外。
  想到这里,张越就对田水招了招手,将其喊道自己面前,低声吩咐道:“汝且去戚里,面见光禄大夫金公,就说是我说的,请金公明日不必来上朝了!”
  “金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张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金日磾是,王在燕蓟,着。
  “燕王……”刘据抿着嘴唇:“太自谦了吧!”
  “寡人是有自知之明!”刘旦躬身道。
  对现在的燕王来说,最大的兴趣,是把日地距离这个难题给啃下来。
  至于其他的事情,真的不想多管!
  更不提这刘据话里话外,都在想让他站队。
  他哪里愿意?
  他又不傻!
  贸然卷入这老父亲、哥哥、侄子还有手握大权的大将纷争里面,这不是找死吗?
  无论是谁赢了,他未来都没有好日子过!
  就算是真要站队,他也不会站刘据。
  因为,他在燕地为王,很清楚也很了解,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是谁?
  是那些拿着刀枪剑戟的武臣啊!
  现在,英候鹰杨将军,依然手握重兵。
  这兵权在手,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任何人,能在没有瓦解那河西十几万大军之前,就能对鹰杨将军下手的。
  哪怕现在这头猛虎,已经离开了巢穴,来到了长安。
  然而,那十几万大军,却依然虎视眈眈在旁窥伺。
  虽然,汉家百年,还没有出现过边军叛乱的事情。
  但万一呢?
  万一那十几万全副武装的百战精锐,举起清君侧的旗号,杀向长安,谁去抵挡,谁又能抵挡?
  数十年前,吴楚七国的郡兵叛乱,就差点让长安这边吃不了兜着走了。
  若河西边军叛乱……
  恐怕就算是周亚夫从坟墓里爬出来,也要无可奈何,仰的话。
  内心的愤懑更加浓郁。
  于是,刘据的情绪难免激动起来,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太孙刘进,道:“太孙觉得,燕王说的可正确?”
  刘进听着,心里叹了口气。
  自回京后,见了父亲,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变了。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长安城中,以温文儒雅,随和宽和著称的太子了。
  刘进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明白,不能让父亲再这样下去了。
  《孝经》说:国有铮臣,不亡其国,父有铮子,不亡其家。
  于是,刘进起身拜道:“大人,儿臣以为,燕王所言,或有偏颇,却也不无道理……”
  “黄老清净无为之治,儒家垂拱而治,殊途而同归……”
  刘据听着,脸色更加难堪了。
  内心之中,更是生出了浓浓背叛之感。
  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况是,老父亲不理解他,兄弟手足也不体谅他,就连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也不能孝顺他。
  加上这一两年来的种种事情,一系列的变化,让他终于绷不住自己的脸,看着刘进,痛声道:“逆子!汝焉敢顶撞孤?!”
  刘进一听,顿时蒙了,连忙跪下来,脱帽谢罪,哭着拜道:“大人在上,儿臣岂敢不孝?只是,燕王所言,儿臣以为并无不妥啊……”
  “汝还敢顶嘴?”刘据怒了。
  在他看来,刘进分明是翅膀硬了,当了太孙,又有了重臣辅佐,重兵在手,于是就有了野心。
  这要多托孔安国等人,日日夜夜在他耳畔,身边所说、所言、所劝的话。
  “臣闻的力度,不断加强。
  而刘据也陷入了恐慌与危机之中。
  自是很难不接受群臣的劝说。
  如今,刘进在他面前,竟不帮着他,居然说燕王所言‘不无道理’。
  这在刘据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展现野心了。
  或许,自己的儿子,如今的太孙,就和孔安国等人所言一般,他已经不想只当太孙了。
  他或许不愿意再等了。
  已是迫不及待,已是急不可耐!
  想着这些,刘据便握着拳头,就欲发作。
  这时候,一个宦官从殿外走进来,禀报道:“家上、诸位大王、太孙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刘据这才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徒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刘髆、刘胥、刘旦以及刘进叔侄四目相对。
  “太子大兄……脾气怎么变得如此暴躁了?”刘髆悠悠的道。
  刘进听着,低下头来,只能给三位王叔磕头拜道:“三位王叔在上,还请勿要将今夜之事外传,以免吾父为外人所误解……”
  刘进当然清楚,他的父亲是怎么了?
  他又不蠢!
  从新丰开始,直至居延,理政视事,接触各方人物,更将他的心智与能力锤炼出来。
  所以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是压力太大,从而心理失衡。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今夜之事,他若帮着老父亲,恐怕才是害了他。
  而且更会因为这愚孝而害了自己!
  刘髆听着,看着眼前的刘进,叹了口气,道:“太孙殿下无须多说,寡人等明白……”
  方才的事情,不止是刘进诧异,他也同样惊惧!
  刘据的表现,根本不像认识中的那位过去的太子殿下。
  他已经彻底变了。
  变得暴躁、多疑、易怒!
  这样的太子,若真的登基称帝,掌握了大权。
  那么,他的傻儿子岂能讨到好处?
  于是,本没有立场的刘髆,如今已经有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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