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萧如薰纵论朝战(上)

  “有理!有理!萧文奎教子有方啊!不仅教会了你行军打仗,还能教会你这般与人说话,朕还以为天底下将军都是只知战阵冲杀张口闭口斩首几何的武夫,却不曾想到还有如此将军。”
  朱翊钧对萧如薰的欣赏更上一层楼。
  萧如薰则趁热打铁:“父亲常说,为将者不惧杀戮,自古征战不会不死人,但是为将者不可嗜杀无辜之人,多造杀孽,必将遗祸后人,萧氏一门一直将之谨记在心,不敢违背,臣可以说,臣所杀者,具为该杀之人。”
  “好!”朱翊钧收起了玩笑的面容,恢复了严肃的面容:“你能有这样的见识,那就不是一个莽夫,朕来考考你,你若是猜中朕叫你来的目的,不仅有此次大功的赏赐,朕还要再给你另外的赏赐,萧如薰,你且猜猜,朕叫你来的目的。”
  萧如薰斟酌了一下用语,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陛下唤臣来,可是为了日本与朝鲜之事?”
  朱翊钧眯起了眼睛,开口道:“为何这样说?”
  “方才陛下遣内侍前来召见臣,张内侍曾说,陛下知晓臣在西北以火器破敌,遂要召见臣,臣便想着,自己只是总兵,并非要员,就算是召见,也当于叶公梅公一起召见,缘何陛下仅仅召见臣一人,还是在如此深夜,这样一想,臣就想起了从宁夏入京路途中所听到的谣言。”
  萧如薰缓缓说道。
  “什么谣言?”
  朱翊钧立刻问道。
  “朝鲜联合日本图谋大明。”
  朱翊钧眼中精光一闪,身子稍微前倾一下,而后则向后靠,沉声问道:“那又如何?朝鲜联合日本图谋大明,正如你所说,朕要找人商量也不是找你区区一总兵,还是宁夏总兵,你为何做出如此判断呢?”
  “臣猜测,陛下欲以臣为征朝主将!”萧如薰立刻回复道:“臣方才征战宁夏平定叛乱,挟大胜之威,本就有优势,陛下若要对日本开战,主将人选至关重要,而臣刚刚平定宁夏,正好抵达京师,正是陛下心中最好的人选。”
  朱翊钧的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选对了人,不过考察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
  “不算全对,但也并非无理,算你说的有理吧!但是,朕很疑惑的就是,朝鲜当真和日本联合,要图谋我大明?”
  朱翊钧的眼神再度犀利起来。
  “臣以为绝无可能!”
  萧如薰给出了绝对的答案。
  “为何?”
  “臣在西北为将时,曾听往来宁夏与各地的商户说起过朝鲜之事,他们说,朝鲜甚为倾慕我大明,事事与我大明同制,满朝上下文武以谈论诗词歌赋为风雅,以说汉话写汉字为荣耀,自称小中华,自诩为中华藩属第一,乃是大明最亲近之藩属国。
  而相对于日本,化外蛮夷,我大明根本不屑与之来往,以小中华自居、以大明为天下正统的朝鲜,也根本看不起日本这群化外蛮夷,如何能与化外蛮夷同谋,图我大明呢?
  此为其一,其二者,我朝太祖曾将朝鲜定为永不征伐之国,许其岁岁来朝,年年来贡,朝鲜一直以来对我大明相当恭顺,国势较为安稳,所以除东北一隅与女真有隙之外,三面环海,三面不临敌,承平数百年。
  那么除东北之军尚有战力以外,臣以为,朝鲜大部兵马兵无战意,将无战略,不堪一击,守成尚且堪忧,更何况对外征伐开疆拓土?是以朝鲜根本不足为虑,大明所虑者,倭寇也。”
  一席话说完,朱翊钧为之动容:“萧总兵,萧将军,萧平虏!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西北名将,朕可以实话告诉你,据朕所知,朝鲜已经基本为倭寇所败,一溃千里,国都已失,朝鲜王仓皇北逃,朕已命辽东兵两支游击鸭绿江北岸,一旦有变,即刻渡江南下朝鲜保护朝鲜王。”
  “日本当真打败朝鲜?”萧如薰故作惊讶,而后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辽东军不足以击溃日军!”
  朱翊钧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何以如此说?大明天兵所至,倭寇还能胜之?况辽东兵多为精锐铁骑,久战蒙古建奴,兵锋锐利,倭人如何能挡?”
  “陛下!这就是关键!”萧如薰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陛下,以臣所知,朝鲜国境之内多为山川土丘,平原甚少,山地于朝鲜几有八成,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原仅有两成,朝鲜口众不少,若要养活那些口众,平原之地定然多为耕田、水田,就连山川之地怕也是耕种了不少土地,这等地势,非是骑兵逞威之处。”
  朱翊钧面色一滞,立刻对张诚说道:“张诚,把朝鲜地图拿来。”
  张诚立刻吩咐人去拿,不一时,一副朝鲜全图就在大明皇帝的面前展开,萧如薰一边感叹着大明情报系统的得力,一边走向了这幅地图,看了一下,指着这幅地图说道:“陛下请看,臣所言不假,朝鲜全境国土,八成以上为山川土丘之地。
  地势平坦的平原仅有两成,多为聚居之所,聚居之所必然开垦为农田,农田土质松软,沟壑纵横,怎能让骑兵称雄?平倭之战定然以攻城战巷战山地作战为主,朝鲜国内适合骑兵称雄之所寥寥无几。”
  朱翊钧的眉头皱紧了。
  “更何况臣从西北而来,对战著力兔一战,臣把著力兔所部骑兵引入城内,利用城内优势,以火器将之大破,斩首三千,所以,臣相当清楚,一旦陷入困战,骑兵无法机动,将是铳卒的活靶子,一枪一个甚至两个三个,劣势极大!
  而且据臣所知,铳卒所用铅弹有铅毒,火药有火毒,打在人身,立刻侵入肺腑,就算打在四肢,只要出血有伤口,不以截肢之法,人必死无疑,一名骑卒一旦被截肢,与死又有何不同?训练一名铳卒只需一月,训练一名骑卒无三年之功不得大成,陛下,孰轻孰重?”
  朱翊钧想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忽而想起辽东骑兵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一旦在朝鲜损失太多,将无法对蒙古对建奴形成压制,朝鲜不适宜骑兵作战,但是大明北边可到处都是适合骑兵征战之所,如今听萧如薰这么一说,倒是等于把骑兵送入朝鲜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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