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一道坎儿
“停停停！”
陈斜阳愠怒的再次叫了暂停，叶梓身后的乐团中传出一阵低低的嗡嗡的声响。
“叶梓，我已经再三强调过这个地方绝对不要加快，还是要放慢下来，把情绪完全表达清楚才行，你怎么又加快了？你的脑子呢？”陈斜阳心里非常恼怒，叶梓在这个地方已经连续第三次出现演奏速度过快的这种错误了。
这一段出现在乐曲的第三乐章，是整首乐曲结束的高chao部分来临之前最后一段铺垫。按照乐谱记录这是一段比较自由的小快板，乐曲描绘的是暴风雨中的海燕在搏击最大的风浪之前，在海面低飞凝聚力量的那种形象。陈斜阳的要求完全正确，他将整个乐团的速度控制在比小快板稍慢一点的程度，用这种较慢的速度让海燕的低飞带上了一点盘旋的意味，也让乐曲的内在张力能够撑到最足，这样最后一段高chao部分海燕冲破暴风雨的形象就会更加丰满更具活力。
今晚的排练当中，叶梓不知道怎么搞的演奏情绪总是不到位，而且鬼使神差一般连续三遍到了这里就会不自觉地加快速度。他一加快乐团就会紧跟上来，毕竟他是主奏乐器，乐团跟他的配合是一定要紧密相连的。但是这样一来，整个音乐形象就没有放慢一点的时候那么富有张力了。
这完全就是叶梓的错误。
一开始陈斜阳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小家伙带了女朋友过来，演奏当中稍微有点走神那也是难免的，毕竟叶梓的年龄还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正常的现象。所以即使前两遍排练的时候叶梓的演奏不在状态，陈斜阳也只是点了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给叶梓留下了几分脸面，希望他能自己找到这种属于演奏家的自觉。可是到了第三遍叶梓的演奏依然还是这样，陈斜阳这可就真的恼火了，说话也不再留有情面。
“叶梓你要搞搞清楚，我同意你带着女朋友来排练是有前提的，那就是绝对不能影响到你自己的演奏发挥，现在你演奏的这算什么东西？古典吉他在你手里都已经死掉了！”陈斜阳手里的指挥棒用力敲在了他身边的指挥台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的人坐在这个演奏位置上，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样的态度是决不允许的！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到演奏的世界当中，那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女朋友离开这里。”
对于待人一向和蔼亲切的陈斜阳来说，这样的话已经极重了。
尹莉华坐在演奏席对面的木台阶上，脑袋低着，深深的藏进了屈起的两个膝盖当中，露在外面的耳廓通红显眼。她的肩膀微微抽搐，一看就知道女孩子是哭了。
叶梓同样低垂着脑袋，满脸通红。
陈斜阳说的一点都没错，今晚见到尹莉华之后，叶梓的心就散了，他没能完全专心在自己的演奏上面。三次连续在同一个地方出错那是一种巧合，但是演奏不在状态，出现问题那就是必然的。
没有任何一个演奏家能够在心散了的时候，还能做出同样优秀的演奏，不不不，就算是做出正常的完整演奏都不行。
即使演奏下来音符分毫不差，这样的演奏也是没有灵魂的。
叶梓感到深深的内疚，他今晚的出错不仅让刚才这几遍排练毫无用处，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而且让一直欣赏他、喜欢他、对他寄予厚望的陈斜阳非常失望。更让叶梓感到内疚的是尹莉华完全是无辜躺枪，而她是舍弃了晚上的自修，专门过来陪自己的。现在，距离期末考试的时间可是不远了啊，正是尹莉华的课业最忙的时候。
不应该啊！
前世今生几十岁的人了，居然到现在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在演奏的时候做到眼中无物、心中有情。过不了这道坎儿，想要成为誉满全球的职业演奏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叶梓啊，你真是糊涂！
……
叶梓从自己的演奏位置上站了起来。
“陈老师，”一句之后，叶梓转身回头：“各位老师，叶梓刚才没能做到一个演奏家应该做到的事情，我做错了，对不起。”
面对着申交的演奏家们，叶梓深鞠一躬，随后回过身来，向着陈斜阳又是深鞠一躬。
“陈老师，各位老师，请大家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一定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演奏上面，绝对不再走神散心。”
“如果做不到，我会主动退出这次的演出任务，瓦伦丁先生那里我去负荆请罪，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叶梓的面色仍然通红，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躲躲闪闪，就这样直面着陈斜阳和申交所有的演奏家们。
排练厅里鸦雀无声，这里的每个人都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他们都知道对于任何一位立志成为职业演奏家的人，这都是必须要过的一道坎儿。叶梓刚才的表示，已经显出了他的勇气和决定，他们希望给予叶梓一次机会，但是这样的决定只能由陈斜阳这个指挥来定。
任何一个交响乐团当中，指挥家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
陈斜阳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果叶梓没有做出刚才这番道歉和表示，陈斜阳就只能请他离开这里，他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乐团里出现这样的事情。演出和排练的时候状态不好没有关系，演奏情绪不到位可以反复练习，但是态度一定要端正，对待每一次的演奏一定要严肃、认真、虔诚才行，拿起乐器就只有“演奏”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像叶梓刚才这样的行为，是决不允许的。
“好，这次机会我会给你。现在全体休息十分钟，叶梓，你也先休息一下，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演奏，不要再让我失望。”
“叶梓，”陈斜阳的语气和眼神温和了下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现在快去陪陪你的女朋友吧，别让人家小姑娘受委屈了。”
“嗯。”叶梓点了点头，他的脸更红了。
……
“莉华，”叶梓悄悄来到尹莉华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陈斜阳做了两个手势，演奏家们一个个全都迅速离开了排练厅，温文看了叶梓一眼，也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诺大的排练厅里只留下了叶梓和尹莉华两人。
“你走开！”女孩儿带着哭腔的声音轻声喊道，叶梓手里的肩膀也开始挣扎起来，想要逃开叶梓的怀抱。
“不，我不走！”叶梓直接用双手把尹莉华紧紧搂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莉华，都是我不好，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你还说，你还说！”尹莉华心里真的委屈极了，一双小手在叶梓的xiong口抓啊，挠啊，打啊，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就是你不好就是你不好！”
叶梓紧紧地搂着她：“是我不好，莉华，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啊。莉华，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
叶梓把脸庞埋在女孩儿长长的秀发和脖颈之间，嗅着发丝上好闻的女孩儿的味道，轻声说道：“刚才我坐在那里演奏，我知道你就坐在这里陪着我，过一会儿我就忍不住想看你一眼，再过一会儿就又忍不住想再看你一眼，我怎么看啊都看不够！”
“那你是在怪我咯？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尹莉华听着叶梓的绵绵情话，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开心又是甜蜜，说不清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女孩儿也很想她的叶梓啊！
“我不让你走，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叶梓还是紧紧地搂着她，让她完全无法挣脱，伏在她的耳边慢慢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女孩儿的一颗心在这样的柔情蜜语下慢慢的融化了，她不由得伸出双手紧紧抱着叶梓的腰，把脸蛋儿埋在了叶梓坚实的xiong膛上面。
叶梓在女孩儿的秀发上轻轻吻了一下，女孩儿扭了扭腰身显得很不满意。随即，女孩儿抬起了那张梨花带雨的秀美脸庞，一双眼睛柔情无限，看着叶梓。
叶梓心中大动，双手一紧，一低头就想向着女孩儿柔嫩的樱唇吻下去。
“嘻嘻嘻嘻。”
“咳咳，”
偷笑声和咳嗽声在排练厅里轻轻响起，女孩儿闪电一般放开了抱着叶梓的双手，两抹飞霞再次布满了女孩柔美秀气的面庞。
陈斜阳已经重新站到了指挥台上，面带微笑看向叶梓和尹莉华，时间到了。
“莉华，我先去排练，等排练完了我再好好陪你，好不好？”叶梓脸上一红，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即凑近尹莉华的身边轻抚着女孩儿秀美的长发，柔声说道。
“嗯。”女孩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如蚊蚋。不过她仍然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人。
“那我先过去了，你就在这儿坐一会儿，时间不会太长的。”
“嗯，我等你。”
叶梓在缪俊凯他们善意的哄笑声中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演奏位置，坐定之后持琴在手，调整呼吸，凝神静气，摒弃所有的纷繁杂念，心里完全放空，彻底做好了演奏之前的所有准备，他这才抬头看向指挥台上的陈斜阳，轻轻点了点头。
陈斜阳双手一举，小提琴首席潘喆率领着弦乐群拉开了整首乐曲演奏的序幕。
这一遍，叶梓的演奏完全恢复了下午排练时的那股灵气，古典吉他在他手上再次“活”了过来，与乐团的配合上面也开始真正有了彼此之间的呼应。
这，才是陈斜阳希望看到的叶梓，希望听到的演奏。
木台阶上，尹莉华慢慢的抬起头来，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托住面颊，静静的看向坐在那里正在演奏的那个身影。她的双眼渐渐的迷蒙起来，她的一颗心慢慢的融化了。
一抹动人的笑意出现在她微微上翘的嘴角。
……
“好，相当不错，相当不错！”
陈斜阳一个干净有力的收尾，乐音徐徐散去，他等不及余音散尽立刻大声的说道。
“这就对了嘛，小家伙，你完全有这样的能力。”陈斜阳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灿烂笑意：“小叶子啊，你有这么出色的天赋，千万千万不要自己把它给毁掉了啊！”
叶梓慢慢抬起头来，跟陈斜阳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就是深深的一鞠躬。这道坎儿他终于渡了过去，有些道理他也终于彻底明白。
“陈老师，谢谢您让我明白了一个演奏家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每一次演奏，今后不管是正式演出还是平时的排练，叶梓绝对不会忘记今天的这个教训。”
“谢谢您！”
砰砰砰砰，琴gong与琴弦的轻轻敲击声，整齐的响彻了整个排练厅。
叶梓转过身来，向着正在为自己庆贺的演奏家们，同样深鞠一躬。
敲击声越发的响亮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