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 王八绿豆
一觉醒来,沈侃看了着窗外的天色,估算了下时辰,大概是清晨五六点钟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不像其他兄弟可以以求学的名义在镇上住宿,回家稍晚一些都会受到训斥。但昨夜实在太晚了,他对这时代的治安没有信心,宁可挨骂也不想一个人走夜路。
没想到正是出于这一份谨慎,使得他无意中躲过一劫。
来不及与沈仕告别,匆匆忙忙的披上外衣走出来,交代了下人几句,又叫了个人去雇了一条船。
紧赶慢赶的返回沈家,一进宅门,管事沈安从门房出来说道:“五少爷,你昨日未归,大太太要你去说话哩。”
“真的?”沈侃皱起眉头,“休要胡说,我昨晚是应沈家兄长之邀,前去作客,因深夜行路不便,是以没能赶回来。”
“真没有胡说。”沈安看起来一本正经,“太太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回,问你回来了没有?”
完了,沈侃心里一惊,肯定昨晚赶上查房了,要不然金大娘一定会帮着隐瞒。
“大老爷在家里没有?”
“一早去了府城,没在家呢。”
“那就好,那就好。”沈侃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今次走运,被太太训斥几句也没什么。”
“那是。”沈安也笑了,背着门子挤眉弄眼,“要不然早就派小厮去寻你了,好歹让你请叶家公子过来做个证,说上几句好话。”
“老安有你的。”沈侃笑着从袖子里取出昨晚金凤给他的见面礼,一两一锭的银裸子,总共六颗,一块放在一个香囊中。
“瞧见没?”沈侃掂了掂香囊,“长辈赏的,不好分你,回头让金大娘给你五钱碎银子。”
“哎呦呦!到底是五少爷体恤,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沈安越发的眉开眼笑,伸出了大拇指,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告别沈安,沈侃先跑回自己的院子,金大娘正焦急的等着他,不免好一通的埋怨。
采冬给他打了洗脸水,找出干净的衣裳,沈侃迅速收拾一新,赶紧朝上房走去。
途经沈汉夫妇的正落,沈侃小心翼翼的靠着墙壁行走。到了大房的院子前,由侧面的月亮门进去,廊下站着个小丫头,他背着双手,慢慢地在廊下来回踱步。
小丫头冲着他嘻嘻的笑,一脸的挪揄。
沈侃不走不行啊,天气冷没吃饭,站着不动冻得慌。
屋子里,大太太周氏戴了一副玳瑁老花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笑声,抬头见窗外有人影子晃来晃去,便问道:“外面是不是老五?”
沈侃抢先说道:“是!孩儿正要找大姐请教几个字。”
“别装模作样了,给我滚进来,有话问你。”
“哎。”沈侃对小丫头做了个鬼脸,含笑一只手打起了帘子,迈了进去,然后靠着墙板老老实实的站了。
“哼。”周氏将眼镜摘下来,“我问你,昨晚去哪里鬼混了?不许有一字隐瞒。”
“绝对没有鬼混。”沈侃一脸无愧,“是叶家兄长叫我过去,问些金陵一行的新闻以及孩儿的见解。”
周氏似笑非笑的道:“呵!瞧你如今忙的,我连一面都见不到,快赶上你四叔了,看来这今后不能再拘束于你,应该给你单独设个门。”
“冤枉啊。”沈侃苦笑,“这不刚刚从金陵回来,一堆的人事,又赶上叶家兄长相邀,不免一时疏忽,忘了过来给你老人家请声安。我倒是想一天到晚的在书房里看书,可是家里又不让。”
周氏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点了点,轻笑道:“孩子,你过来。你对谁撒谎也不应对我撒谎呀,若是在老爷子面前,你也敢这么说吗?”
“真没撒谎。”沈侃几步走过去,“我确实现在每天都要看一个时辰的书。”
“你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几何时能看得进半个时辰的书?”周氏脸色沉了下来,“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镇上叶哥哥的屋子里,对天发誓。”沈侃举起了手掌。
“你还敢赌咒?”周氏冷笑连连,“我是奈何不了你,你打小应付我就有的是说辞。等你老爷回来了,你再和他去说吧,近日你的所作所为可有许多人说,天天跑到花街柳巷。非是大娘吓唬你,这可是轻则惩戒,重则逐出门户的大错。”
沈侃吓了一跳,说道:“哪有此事?把那些人喊来,我要当堂对质。”
“那你昨晚做了什么?”
“就是和叶家二位兄长聊天,他们喝酒,我喝茶。”
“无端端的,他们两个秀才叫你一个毛孩子去三更半夜的聊天?”
“王八看绿豆,彼此顺眼呗。”
“····”
正在这时,内宅的管事老妈子走进来,说道:“县太爷家的夫人派人来了,请太太过去吃茶。”
周氏说道:“我知道了。”
老妈子转身去了,沈侃对着周氏无声一笑,却不言语。
此举闹得周氏笑骂道:“混账东西,你心里在说我骂你去聊天,我自己可也去聊天吧?你要晓得,我这是正经的应酬。”
沈侃唉声叹气的道:“您老人家真是太严厉了,我没做声都有罪了。”
“行了行了。”周氏挥挥手,“出去吧,不要在这里啰嗦了,我没有工夫和你说这些闲话。对了,晚上我还有话问你。”
“知道了。”沈侃吐了吐舌头,借着这个机会,转身溜之大吉。
一出来,就见沈安小跑过来,叫道:“五少爷,柯家的姨太太命柯家公子来拜见二太太,人就在茶房呢。”
“柯家的姨太太是哪位?”沈侃皱眉问道。
“柳胥村的柯家啊!二太太的嫡亲胞妹。”沈安有些奇怪。
“哦,我想起来了。”沈侃一副恍然大悟状,“你快进去禀报,我过去陪着。”
“好。”沈安不疑有他,快步跑了进去。
“这么多亲戚,谁记得住?”沈侃好似发起了牢骚,也转身走了。
内宅,正因为丈夫而气闷的甘氏听见丫鬟禀报亲人来了,精神大振,即刻命人将人请进内堂相见。
丫鬟传出话来,沈安一路小跑,沈侃请柯家公子入内。
领着客人先到了正落,沈侃进去禀明祖母,经过允许,这才将人引到了二房小院。
“姨母在上,侄儿柯文登拜见。”
眼看柯家公子说着要拜倒在地上,沈侃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他。
甘氏也说道:“侄儿不要多礼,快坐下吧。”
“是。”柯家公子缓缓坐下。
沈侃见状说道:“孩儿告退了。”
“老五你也坐下,一家人无需走避。”甘氏笑道。
原来沈侃去金陵接的她夫妇,一路上鞍前马后服侍的无微不至,甘氏知道这个家族不成器的孩子,在为人处事上头却很有一套,乃是四弟沈嘉绩的心腹,加上亦很喜欢沈侃的亲和稳重,早有意笼络笼络。
深宅大院两重天,内宅妇人对管家管事尚且还要好言好语,给予一定的尊重,何况是沈侃这样的子侄,谁没有用到人的时候?
既然长辈之命,沈侃不便拒绝,当下也坐了下来。
丫鬟送上了茶,柯家公子斯斯文文的端起来,先对甘氏让了让,又对沈侃示意,沈侃笑着点点头,各自喝了一口。
茶毕,甘氏看着他,不知不觉眼眶有些红了,柔声问道:“令尊令堂安否?”
柯家公子忙欠身回道:“托姨母鸿福,双亲俱安。今日特命小侄前来代为请姨丈姨母的安。”
“好。”甘氏的神色感慨万千,“多年不见,日日想夜夜念,希望走时能好歹见上一面。今见侄儿生得一表人才,多大了?可曾有庠么?”
“今年小侄一十七岁了,已于去岁侥幸入学。”柯家公子一脸谦虚。
又是一个秀才?沈侃心里摇头,怎么身边都是一群怪物?
庠生就是中了秀才的大学生,庠即学校的意思,明代称入县学府学的秀才为邑庠生或郡庠生,或称呼为茂才。秀才向官府呈文时,一般自称庠生或生员。
这时代的秀才可比后世的大学生更金贵更稀罕,中了秀才就意味着一辈子的人上人,果然甘氏和屋里的女人们的眼睛瞬间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