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2章 喜诏

  柯老爷正在给妻子讲诉当年接旨的经过,冷不丁被儿子一句“爹、娘,沛薇妹妹竟还没死呢!”给吓得不轻。
  柯夫人一样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有这等事?那人现在在哪里?”
  “怎么可能!沛薇没死?”柯老爷还在消化这惊人的消息。
  柯文登神色复杂的解释道:“是被裴年伯救的。”
  “原来是他救的!”柯老爷顿时心里有了谱,神色恍然的和妻子对视一眼。
  这时柯文登渐渐不满起来,叫道:“裴老伯真是的,为何救了沛薇却隐瞒不说,且又偏偏请了沈姨丈来做媒?不问可知我们焉能同意?还有,孩儿也因被裴伯伯再次当面逼婚,只好当场写了绝据,就为了对得起沛薇呀。哪知一时鲁莽,沛薇竟然还在人间。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好友救了人后,故意请老沈上门来提亲,这个柯老爷不难理解,要是他也会这样戏耍一下沈嘉谟,那么好的闺女也能下死手。
  但是后来在儿子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柯老爷半点不知情,急忙详细询问了整个经过。
  柯文登有问必答,又将沈侃的那封喜书递给了父亲,柯老爷看了下,随即哈哈大笑道:“果然沛薇未死,真乃大喜!老裴啊老裴,你这是不但埋怨老沈,连我也一并埋怨上了。唉,说起来沛薇一事我确实有错,故此你才会这么对待文登。”
  柯夫人听了也大喜,心里异常感激裴知县,叫道:“老爷,既然沛薇就在裴府,裴大人不比我姐夫,反正这口气他也替沛薇出了,你何不给咱痴儿成全了这桩姻缘?也不枉两个孩子这一番遭遇了。”
  哪知丈夫摇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恐怕此事要大费一番周折呢。”
  “一桩美事,何来的周折?”柯夫人不解。
  柯老爷叹道:“夫人有所不知,当日咱儿子立誓不再娶,他那头故意请姐夫来说媒,固然是为了出口气,可也明白点出了其中之蹊跷呀!可惜咱们没看出来,没有答应。然后他又特意当面提亲,哪知咱儿子痴痴念着沛薇,依旧浑浑噩噩,还亲手写了字据。你想想裴年兄他本是一番好意,反而被我父子连番拒绝,岂能不恼?今日此事水落石出,然沛薇住在他家里,我父子有什么意思再去求人家?”
  “那怎么办呀。”柯文登悔不当初,整个人都蔫了。
  柯夫人说道:“虽是这么说,老爷,为了成全儿子,脸面不要了又何妨?”
  “夫人放心。”柯老爷看着难过的儿子,轻轻一叹,“拼着我这张老脸不要,待我亲自去向他求亲就是了,就看痴儿的缘法如何。”
  “老爷亲自出马,事儿再无不成的。”柯夫人露出笑容。
  打定主意委曲求全的柯老爷不再将面子放在心上,笑道:“你且莫奉承,等拿稳了再说吧。”
  柯夫人说道:“事不宜迟,正好明日一早去接圣旨,完事后,老爷务必要去裴府走一趟。”
  “这个自然。”柯老爷又说道,“沛薇那孩子平安,夫人应暗中吩咐一个人去给大姐送信,让她放心,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被姐夫和那娇娘贱人知道。”
  “这个我晓得,老爷放心吧。”柯夫人点头。
  第二天,迎接圣旨果然整整折腾了大半天,据说加上兵丁衙役等,真真何止万人。
  官府连夜在码头搭建了一座彩楼,等太监磨磨蹭蹭的从船上出来,上万人黑压压的对圣旨三跪九叩。
  恭迎圣旨进城,大家伙又鸡飞狗跳的抢先跑到衙门前,等随行的礼部官员唱礼,还得再来一遍三跪九叩,没办法,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好在此乃嘉靖皇帝昭告天下的喜诏,争赢了旷日持久的大礼仪之争,父母被尊为先皇帝皇后,想必当时大多数人也跪的心甘情愿。
  圣旨大意是为了普天同庆,比如蠲免各地积年的欠粮,站对皇帝这一边的官员们升官加爵,犯人减罪从轻发落,有个大赦天下的意思,反正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此外命各地保举天下贤良,这里面就有点文章了,大概是嘉靖皇帝对某些官员很不满,想让他们腾地方。不过此乃台面上的文章,谁都知道可也谁都不能说破。
  总之这么多的圣恩毕竟不多见,大家伙谢了恩后,当晚布政司便连夜命工匠把旨意缮写出来,然后刻板印刷,套上带龙纹的装饰,一面发给各府、州、县,一面发给各级学院以及有功名的人家,又照旧贴在各衙门外、四门。
  单说吴兴县,喜诏颁来后,周学正和陈教官先沐浴,然后在明伦堂捧着朗读,读到关于县学的一条,“府、州、县有贤良方正之士,查实奏闻,送部以凭擢用。”
  周学正便对副手说道:“这是学里的分内事,咱们得慎之又慎,不然事关重大。”
  “大人说的是。”陈教官附和,“这事委实难办。那年上面行文下达,要保举优生,咱学里当时报了三个。其中谭举人倒是没人说什么,随后人家中了举呀,可那两个优生,就有人说什么照顾大族云云的闲话。”
  “是谁?”周学正问道。
  陈教官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个王家后生,一个沈家的沈仕。”
  “哦。”周学正轻轻点头,“好在沈仕的年纪还小,今次咱们不必为难。既然那谭举人确实服众,看来此次保举,只怕还是此公。”
  陈教官笑道:“他贵为举人,咱管不着他,大人也不必担心。”
  周学正笑道:“推荐良才,正是学里之本分,遑论出学不出学。对了,陈兄昨晚还说要送他匾,现在商量商量吧。”
  “对,正要说这事儿。”陈教官一指外面,“库里现有一面匾,不知什么缘故,没挂出去,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请大人想四个字,岂不是省钱省事?”
  “这个不错。”周学正对他的主意很满意。
  敢情这就是李差人的主意,他在县学当差三十年,能说会道非常精明,历任学正大多倚重于他,谁知昨日被周学正给喝骂了,不敢再乱说话。
  问题是他到底放不下谭举人家的丰厚赏钱,昨晚遂絮絮叨叨的给陈教官出主意,如果把闲置多年的牌匾刷刷漆,刻上周学正起的四个字,何愁谭举人不感激?
  县学一向算是清水衙门,立个贞节碑送个孝顺匾的是为数不多的财源之一。
  陈教官也惦记自己的好处呀,今日这番话都是昨夜李差人的话,初来乍到的周学正哪里晓得?
  站在下面的李差人一听大人说了句不错,马上叫人去将那块闲置的牌匾抬到了明伦堂,还招来一位金彩匠,当面讲明工钱,就等周学正想出四个字了。
  周学正虽然厌他为人,可也欣赏他办事的迅速周到,看了下牌匾材质上乘,点头道:“挺好,这匾不小气。”
  陈教官笑道:“就等大人想四个字了。”
  周学正也笑道:“陈兄经验丰富,你拟的必佳。”
  “下官一肚子上古,这时文什么的弄不来。”陈教官嘻嘻一笑,“大人就来吧。”
  “陈老你太谦了。”
  周学正哈哈一笑,一时技痒,当下想了想,“有了!就怕我这四个字未必能尽谭老弟之美。‘品卓行方’四字,陈老以为如何?”
  “好!大好!不愧是翰林。”陈教官伸出了大拇指,转而吩咐李差人:“快拿帖子去请耘农先生来。大人,这常耘农写得一笔好字,向来都是请他来代笔。”
  意犹未尽的周学正索性笑道:“罢了!兄弟就胡乱写写吧。”
  “哎呦!那敢情好。”陈教官露出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大人肯写那最好不过,不但受匾的人家脸上有光彩,也省得咱们每次都要求人了。你们赶紧的,笔墨纸砚伺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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