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武峨之变

  土屋里黑漆漆的没有掌灯,陆宁敲门也没有回应,便推门进来。
  虽然皎月当空,但这土蛮地,便是蛮首的土院,窗户纸也是草皮一般,抹了桐油后,黑乎乎的,根本不怎么透亮,是以屋里很是阴暗。
  李艳娘正坐在简陋的木榻上,实则就是下面砌了土墩的木板,铺了些土布卧絮。
  李艳娘也是一身土布蛮妇打扮,阮丹玉送来的衣衫,蓝红色蛮妇服饰,算是蛮族贵妇装束了,红彤彤蓝条袄褂,宽大的蓝布裤子,李艳娘穿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而且她刚刚沐浴过,这里又没有太多的梳妆用品,是以高高的华丽发髻不见,乌黑青丝简单的挽起,随意中越发妩媚。
  “你没事吧?”陆宁问。
  李艳娘轻轻摇头。
  踱着步,陆宁道:“今晚城内会有一场火并,若情势不妙,我就带你杀出去。”
  李艳娘木然点点头。
  陆宁看她情形,对她心下倒第一次微微升起歉疚,她便是私心再怎么多,甚至后世道德标准评判,很可能会有很多人觉得她是一个绿茶婊,但是她最多也就是内宫勾心斗角,现今主动离开孟昶,又不满足待在自己身边,都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而已。
  可是,不管如何,她又哪里经历过昨天经历过的事情?血腥的厮杀,拼命的逃亡,对以前的她来说,简直不可想象,但跟着自己,可真是什么都经历过了,从她自己昨晚的感受来说,肯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昨晚,若没有你,我便死了……”李艳娘突然悠悠的说。
  陆宁一怔,揉揉鼻子,又一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若不是自己,她又哪里会经历昨天的遭遇?
  不过说起来,多了邱掌柜那个累赘,跑得便慢,因为自己实在懒得抱着个大男人跑,何况,也要考虑完颜小花的脚力,干脆,看追兵分散,便一股股的诱杀,期间要照顾两个人,虽然自己心里有数,有惊无险,但在李艳娘看来,确实是数次蛮兵冲到了她近前,随后被自己击倒,这种险死还生的场面很多次,也像自己数次救了她性命一样。
  “你这样勇决,这样彪悍,若是聪慧些,本该成为一代名将……”李艳娘又幽幽叹口气,昨天,这本来令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家伙却是震撼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真是有种万夫莫当的气概,不管是巨人一般力大无穷的蛮子,还是身材矮小滑溜无比的蛮子,在他面前,瞬间便会被击杀,这一夜,怕杀了没几百蛮兵?
  只可惜,如此无双之士,头脑却太过愚钝,显见在齐国,没有任何前途,他却不自知,还豁出性命一样为齐天子办差。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较,想着,李艳娘便起身,想走上两步,和这家伙探探口风。
  但随之,足踝一阵刺痛,李艳娘忍不住痛呼一声,一个趔趄,便要摔倒。
  陆宁忙扶住她坐回木榻,说:“怎么回事?”
  蹲下身子,撩起李艳娘那宽大蓝色裤子的裤脚,陆宁微微蹙眉,却见李艳娘足踝处,红肿一片,而且肿得老高,也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
  想来,昨晚太过凶险,她精神高度紧张,所以,脚一直是木的,现今,疼痛感才袭来。
  “我看看!”陆宁伸手便将李艳娘玉足上土蛮布鞋脱掉,那涂着七彩趾甲油的诱人雪足立时呈现眼前。
  土蛮贵妇,多么富有也好,也没有穿袜子的习俗,在这武峨州,阮丹玉便是想,也寻不到袜子送来,是以李艳娘只能精赤着一双雪足。
  陆宁伸手便握了上去,一边在各处关节轻捏,一边问:“痛不痛?”
  李艳娘一直摇头,直到摸到足踝之下,她才立时疼的倒吸口冷气。
  在足踝处又摸了摸,陆宁松口气,“应该只是脱臼。”突然便一用力,李艳娘猝不及防,立时疼的惨叫一声,眼泪都流了下来。
  陆宁左右摆弄了两下她的玉足,点点头,又去脱了她另一只鞋,帮她检查了下,倒是没有受伤的地方。
  给她穿好鞋,陆宁起身,“稍微将养下,应该无碍。”
  “阿爷,昨晚奴跟你出生入死,阿爷身边妻妾婢子,奴是第一个和阿爷经历如此险境的吧?现今奴有几句话要说,便是犯了大忌,也请阿爷莫怪罪奴。”李艳娘娇滴滴的说。
  听李艳娘突然又称呼自己“阿爷”,且嗲声嗲气,陆宁就有些头疼,保准没好事。
  “你说。”不过,也想听听,她想干什么,毕竟这武峨州事,自己心里暂时还没个谱,听听她的思想动态也好。
  “圣天子威望在军中自然不必提,便是赤虎军一直追随阿爷,但只怕也没有几名将士,视阿爷为主……”李艳娘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说。
  陆宁不动声色,只是听着。
  “但此间蛮乱,阿爷调了赤虎军来,想来一时间,蛮乱难平,阿爷何不趁此机会,在这武峨广收蛮人民心,收赤虎军心?对那些蛮部,阿爷便是有机会,也千万莫剿的其全无还手之力……”
  陆宁摆摆手,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养寇自重?”
  李艳娘美眸一亮,微颔螓首:“这词倒贴切,阿爷原来明白其间厉害,想这治蛮之事,圣天子也不会派旁人来替换阿爷,若阿爷在此间经营几年,赤虎军未必不会归心。何况,阿爷期间大可以上奏疏给齐天子,迁了赤虎军军户全数来这武峨垦荒,时间久了,赤虎卒,自也将这里当作了家乡……”
  陆宁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要往下说了。”
  “阿爷明白就好!”李艳娘水汪汪桃花眼有些期待的看着陆宁。
  陆宁心里却有些无奈,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耳边吹风,借助蛮地山高皇帝远难以征伐的地利,要自己独立,或者,至少半独立,搞个名义上的封爵,实际上的割据。
  上一次是罗殿小女王,这一次,是李艳娘,话或许都没说透,但都是同样的意思。
  “你再说下去,我怕我忍不住,砍了你脑袋。”陆宁又是一笑。
  李艳娘俏脸上的期待立时化作郁闷,美眸闪过一丝不屑,自是瞧不起这愚忠又没有志气的男人,嘴上却说:“是,阿爷,奴以后绝不再提。”
  远方,突然就有隐隐约约的呼喝声和惨叫声传来。
  陆宁走到窗前,淡淡道:“还是看今晚鹿死谁手吧。”
  李艳娘咬了咬红唇,再懒得理这个没任何野心的窝囊废,便是再勇武无敌,也是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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