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赞普的野心

  “对对对,先生说的对,一切都要由老天定夺,朕一切都依先生之言,只求先生能为朕指一条明路!”
  李承宏见杜乾运沉思不语,便又一拍脑袋,说道:
  “刚才先生不是说要去见赤松德赞吗?朕,朕可以代为引见。不知先生肯否屈尊劳动……”
  “不,此事陛下绝不能参与进去,甚至要装作不知情,如此就算小人事败也不会牵连到陛下……”
  杜乾运的话把李承宏吓了一跳,不就是见一见赤松德赞这个毫无实权的小赞普么,至于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但是,他见杜乾运说的郑重其事,也不免有几分相信了,便识趣的不再说话。
  杜乾运出了十王宅,便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辚辚去了。
  吐蕃小赞普赤松德赞毕竟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心中纵有再多的压抑,也总是压不住少年心性,兴致一好便领着一干随从登上勤政楼远眺兴庆宫外的景色行人。
  自打住进了兴庆宫以后,玛祥仲巴杰对赤松德赞还算礼敬客气,除了不得踏出兴庆宫以外,在宫内活动大多是不受限制的。
  此时的长安城已经萧条了大半,与勤政楼遥遥对望的东市也聊无生气,街道上行人寥落,但此情此景落在赤松德赞的眼睛里却无处不充满了好奇。在吐蕃时,最大的王城也没有多少居民和房屋,而脚下的长安竟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般,入眼处都是飞檐斗拱,高低起伏。
  “巴桑希你说,究竟做这唐朝的皇帝好,还是做咱吐蕃的赞普好?”
  巴桑希是赞普卫队的主将,虽然由于大相玛祥仲巴杰的限制,手底下没有几个人,但他对小赞普的忠心却也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自然是做唐朝的皇帝好,从前可都是天可汗呢!”
  小赞普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
  “什么天可汗,还不是像高原上的土鼠一样,钻了地洞,躲起来?”
  话虽如此,但巴桑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现在确实像土鼠了,可从前咱吐蕃的赞普也得向天可汗称臣纳贡呢!”
  “先生教的唐人书籍中有这样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天可汗现如今与土鼠无异,若是大相能带领吐蕃大军拿下潼关,再进军洛阳……”
  少年心性一起,赤松德赞也忘了自己只是个提线木偶般的傀儡,居然还为玛祥仲巴杰叫了几声好。
  也许是勤政楼上的一干人惊动了街下的行人,人们都纷纷驻足仰头观看。在一年前,那里还是太上皇凭栏远眺的地方,现如今却站着个披头散发奇装异服的少年。
  “胡儿沐猴而冠,何其可笑!”
  不知是哪个大呼了一声,立时引得街上驻足行人哄堂大笑。不少胆子大的甚至指指点点的嘲笑着勤政楼上的胡服少年。
  赤松德赞是懂得汉话的,在听到长安百姓嘲笑自己是沐猴而冠时,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他真想当众大呼自己不是猴子,而是占领了长安的赞普。
  然则,心念及此,赤松德赞却犹豫了,颓唐了。因为他根本就是玛祥仲巴杰手中可以任意操控的傀儡,从这点而言与一只猴子相比也没什么区别。
  终于,眼泪夺眶而出,只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全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带着一干随从急匆匆下了勤政楼返回自己居住的院落。
  回到书房中,赤松德赞又忽然发现,书房中站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宦官。玛祥仲巴杰携小赞普进入兴庆宫以后,里面的宦官绝大部分都留用了,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挥手示意那宦官出去。
  岂料,一连示意了三次,那宦官都无动于衷,赤松德赞少年人的暴躁脾气也就上来了。
  “混蛋找死吗?还不滚下去!”
  那宦官抬起了头,赤松德赞忽然发现,此人是有胡须的,虽然稀稀拉拉但总归是有。而据他的了解,唐人的宦官因为割掉了下边那话,是生不出胡须的。
  “你是谁?”
  赤松德赞聪慧过人,马上就意识到此人身份有异。
  “在下杜乾运,替赞普的舅舅带来了答复!”
  “舅舅,你是舅舅派来的人?”
  赤松德赞的目光中流露着惊喜,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的那张纸条被无视了,现在看来是自己过于心急。
  “舅舅怎么说?他愿不愿意帮我?”
  杜乾运惊讶于吐蕃赞普的汉话之好。虽然语调生硬,当已经完全不影响交流了。
  “陛下愿助赞普除掉权相,独掌朝纲!”
  这一句话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却字字清晰,落到小赞普的耳朵里刺激得他心痒难耐,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火焰。不过,他却并没有将心中的兴奋说出来,而是提出了一点疑问。
  “舅舅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助我呢?”
  杜乾运微微一笑,只回问了一句:
  “如果大相猝死,赞普可有能力控制局面?”
  “这个……”
  说实话,赤松德赞被这番话吓得不轻,就算他恨玛祥仲巴杰入骨,都从未想过将其杀死,可面前的唐人却语气轻松至极,仿佛随时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的杀掉吐蕃大相。
  但他也只是稍一迟疑,就答道:
  “大相若不在了,我自然可以用赞普的名义约束大军,这一点请足下回禀舅舅,让他不要有任何担心。”
  “那就好,不过,陛下还有个条件,请赞普答应。”
  “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我也是答应的。”
  杜乾运拉长了音调笑道:
  “赞普莫要急着答应,如何不先听了在下的话再做表态呢?”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目光,赤松德赞是个生性敏感的人,这种眼神令他很不自在。
  “舅舅又岂会害我?足下请说就是!”
  “赞普好胸襟气魄,那在下就说了。一旦事成,只希望赞普约束大军,于七日之内撤离长安,返回吐蕃!”
  说话间,杜乾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赤松德赞,只见这位少年脸上的肉忽的僵住了,又迅即松弛下来,报之以微笑。
  “还当是什么要求,我早就厌烦了长安的憋闷,恨不得早一日返回吐蕃呢。也请足下转告舅舅,只要大事一成,我绝无意留在这里!”
  赤松德赞顿了顿,又忽的问了一句:
  “不知舅舅要如何行事呢?”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对唐朝人如何策划杀死玛祥仲巴杰十分好奇。
  “是谋刺吗?”
  杜乾运面无表情,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自讨了个没趣,赤松德赞尴尬一笑,刚要说句闲话缓解一下,杜乾运却起身告辞了。
  直到书房内只剩下了赤松德赞一人,良久他才命人去请来了副相益喜旺波。益喜旺波是他的老师,虽然名为副相但在玛祥仲巴杰的排挤下手中也没有半分实权。只有一点,此人与巴桑希一样,对小赞普忠心耿耿。
  “赞普怎么能一口答应下来呢?”
  益喜旺波听了赤松德赞的复述以后,低声的责备道。但小赞普却露出了一丝狡黠又透着些许顽皮的笑容。
  “哪个说答应了,便一定要履行?唐人的兵书中不也说了么,这叫兵不厌诈!”
  听了小赞普赤松德赞这番近似于无赖的解释,益喜旺波又转忧为喜,知道这学生不是那迂腐的人,有感于老赞普后继有人,眼眶不免有几分湿润。
  不过骤然间,益喜旺波又压低了声音,急促的警告着脸上颇有得色的赤松德赞:
  “此事赞普须得彻底撇清干系,万一事败,总要叫玛祥仲巴杰挑不出问题来!”
  “先生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早就想好了,一切都是唐人出面,咱们从中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伸过去,自然也就没有干系了!”
  京兆府大狱,刚刚履任的京兆尹李光弼带着一干随从进了敞开的狱门。狱吏小心翼翼的紧随左右,生怕有一星半点的疏忽而丢掉了这份差事。
  “崔相公关押在何处?”
  “崔相公?”
  狱吏愣住了,马上又答道:
  “是,是在狱中,不,不过……”
  “勿做啰嗦,只带某去见相公!”
  狱吏有苦难言,鱼朝恩把持京兆府的时候对崔涣百般折磨,他们这些狱吏自然也没少了助纣为虐。谁又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会变得这么快。
  “还愣着作甚?”
  李光弼的脸上自始至终就没有半点笑容,现在又一瞪眼,差点就把那狱吏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赶紧引着他去关押崔涣的牢房。
  越往里走,越是恶臭扑面,李光弼忍不住掩住口鼻,他从前也来过京兆府大狱,那时可是没有这般的恶劣。
  狱吏停在一处囚室外面,三两下打开了牢房门,里面的骚臭气差点没把李光弼熏得晕过去,只见麦草堆上窝着一名老者,满头灰白的乱发又脏又乱的都打了绺,身上衣衫血迹斑斑,更无一处是完好的。
  “崔相公,大尹来看你了!”
  狱吏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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