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无奈自相残
田承嗣将长安的情形整理成军报送往新丰,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秦晋当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一面命大军开拔,一面接见了早就几成热锅上蚂蚁的吐蕃使者。
经过了一日夜的漫长等待,吐蕃使者终于站在了秦晋面前,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副相仰慕秦大夫威名,就像崇拜高原上的苍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并肩杀敌!”
这位特使的汉话显然不是很灵光,说话时的腔调听着十分奇怪,断句也大不合适,一看就知道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现在不过是背诵出来而已。
秦晋笑了笑,指着身侧的座榻让那使者入座。不过,他的话却很不客气。
“益喜旺波恐怕言不由衷吧,都打到我朝的京师了,又何谈仰慕呢,你不妨直说,益喜旺波是不是有事相求呢?”
特使勉勉强强能听懂秦晋的话,脸上登时就急得冒出了一层汗珠。
“副相确实仰慕秦大夫,只是吐蕃国中一直有权臣奸佞当道,副相也是不得已啊,请秦大夫一定要体量副相的难处!”
秦晋两手一摊。
“那又有谁来体量我的难处?你们沿途烧杀抢掠,这笔帐我要找谁去讨?”
闻言,那特使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拍着胸口保证道:
“副相一直竭尽全力的阻止玛祥仲巴杰进入天朝境内,又极力反对他滥杀无辜,可终究是势单力弱,如果秦大夫愿意助副相一臂之力,诛除玛祥仲巴杰这个大奸之徒,吐蕃上下一定会感激涕零……”
其实,这也是秦晋故意引导的结果,目的就是要和益喜旺波的特使谈条件。由于时间紧急,他也就不愿意再多绕圈子,直截了当入了主题。
“只要吐蕃恪守臣道,撤出鄯州、湟水,神武军可以助你定乱,也可以支持赞普掌权……”
那特使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唇舌,哪想得到秦晋竟如此轻易的便答应了,至于吐蕃撤出鄯州和湟水,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目前的重中之重就是除掉玛祥仲巴杰,让益喜旺波成功拥戴赞普掌权。
“这些条件,副相皆可答应,只要秦大夫可出兵助我锄奸!”
秦晋哈哈大笑,命人端来酒水,待军役将二人案头的酒杯中倒满了酒,便举杯道:
“为了我大唐和吐蕃的世代交好,干此一杯!”
说罢,秦晋虚碰了一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对于吐蕃的特使而言,就已经是结盟立誓了。
饮罢,那特使便急不可耐的催促秦晋出兵。
“既然秦大夫已经有了决断,何不趁早出兵?以免夜长梦多!”
秦晋让对方放心,出兵之事自然宜早不宜迟,然后又特地派了一队骑兵,护送特使西返,去寻找益喜旺波。以他的推测,益喜旺波一定就在京兆府左近,必然逃的不远。
大军行至长乐坡时,田承嗣带着章杰一并去见秦晋,章杰毕竟尽心尽力的为他筹备了不少事情,现在投桃报李也在常理之中。
事实上,田承嗣的表现大大出乎了秦晋的预料,可以说有了田承嗣组织的民营在京兆府做内应,神武军的进军长安之路才少了许多的意外,同时也证明了他顶着不小的反对之声启用这个降将的决定是正确的。
秦晋特地隆重的接见了田承嗣,以及田承嗣推荐的章杰。除此之外,还破例在战时军中宴饮招待。
“时间所限,这顿酒宴有些仓促,待酒肉吃喝完毕,咱们就立即奔赴长安。等到了长安,两位想喝多少,吃多少,都放开了!”
田承嗣和章杰自然受宠若惊,尤其是章杰,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幸承蒙秦大夫设宴款待。
“下吏章杰无尺寸之功,却承蒙大夫如此,实在汗颜无第!”
秦晋呵呵一笑,让他不必如此拘束。
“田将军在军书中都已经详细的说了,你在组织民营上颇有一些见地和新的,眼下大乱将去,百废待兴,朝廷需要的正是善于料理民政的人才,若能为朝廷收揽人才,区区一顿酒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秦晋面前,章杰真想对着田承嗣磕上几个响头,如果不是田承嗣的大力举荐,恐怕自家祖坟上冒青烟恐怕也不会得到秦大夫的垂青吧。当今天下的局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清楚,随着太上皇的惨死,天子的不知所踪,李唐皇室渐渐式微,这就给了权臣崛起的空间,而秦晋正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填补了这片空白。
换言之,只要巴结上了秦晋,成了秦晋的心腹之人,将来的飞黄腾达自然就指日可待。但是,章杰还有他的顾虑,这也是纠缠了他十几年的自卑之处。
“奈何下吏出身浊流,并无家世,只恐累了大夫名声!”
这倒是将自己的短处明说了出来,只怕秦晋不明所以,那些许诺和期许都成了竹篮打水。秦晋闻言一愣,继而又哈哈大笑。
“岂不闻秦某用人不分家世?再者,秦某便是寒门出身,又岂会如那些世俗之人一般,凭出身用人呢?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秦某可以在这里向你保证,定会不负你所能!”
都说秦晋乃言出必践之人,现在得了如此保证,章杰欣喜若狂,激动的心脏都快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下吏愿为秦大夫效死!”
激动之下,章杰也顾不得是否逾越规矩,竟匍跪行礼。
秦晋很快又将话题扯到了长安周边的局势上,这也是大军在长乐坡做短暂的休息之后,开拔之前必须与田承嗣商量明白的。
“甚么?大夫要所有人一齐直奔长安?万一……”
面对田承嗣的惊呼,秦晋神秘一笑,故作低声道:
“难道你以为玛祥仲巴杰还在长安?”
闻言,田承嗣愣住了,但马上就感应了过来,一下子又激动的站起身子,险些将案上的杯碟碰得稀里哗啦,险些跌落在地上。
“以大夫之意,莫非,莫非玛祥仲巴杰已经不在长安?长安不过是一座空城?”
秦晋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所料不差,长安已经是座空城,玛祥仲巴杰与益喜旺波也应该距离长安不远,至少还没有离开京兆府。所以,咱们的目的不单单要克复长安,还要给以吐蕃重创,让他们至少二三十年内无法再袭扰我大唐!以二三十年之功,平乱定难,休养生息,已经足够了,将来之事……”
这番话显然扯的有些远了,以至于田承嗣和章杰都有点跟不上秦晋的思路,谁都知道秦晋是个有大略的人,但也无论如何料不到,秦晋此时的决定就已经在为未来二三十年做着铺垫了。
秦晋料想的不错,长安以西不过百里的金城,玛祥仲巴杰的西撤之路在此受到了阻碍,此前被其支走的巴桑希不知如何竟也组织了数万人马,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而益喜旺波率领的人马尾随其后,咄咄逼人。
就实而言,玛祥仲巴杰此时的兵力尚有十万众,益喜旺波与巴桑希合起来实力也远不如他,他所不想的只是吐蕃人自家兵戎相见,如果放在身体康健时,这些所谓的难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然则,受到伤痛的困扰,玛祥仲巴杰实际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这些事情,一天之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将大小事务交给达扎路恭处置。
达扎路恭只在问题棘手时,或是非玛祥仲巴杰决断时,才会过来请示。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处理的就难免有些草率……
现在,达扎路恭又到了不得不请示玛祥仲巴杰的地步,面对前有堵截,后又追兵的情况,除了一战,他实在想不到有更好的应对办法。然则,玛祥仲巴杰已经昏睡了整整一日,据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伤医所说,他的伤口已经化脓溃烂,伤情如果再得不到控制,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好半晌,玛祥仲巴杰的意识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着达扎路恭,伸出浮肿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达扎路恭的手。
“切记不要轻易开战,能说服巴桑希最好……只要他肯闪开一条路……”
达扎路恭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巴桑希一直是赞普的獒犬,怎么可能说服他?不如凭借优势兵力碾压过去,他们人少一定抵挡不住!”
玛祥仲巴杰的头脑逐渐清晰,身体的疼痛也愈发难以忍耐,他忍不住呻.吟了几声,但马上意识到失态,便咬牙挺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眼见着曾经强势无比的大相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达扎路恭的心头就像在滴血一样。
“大相好生歇息,一切交给末将处置就是!”
“慢,慢着……不要轻易,轻易开战……”
达扎路恭头也不回,吐蕃大相的声音断断续续,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半个时辰后,大军动如脱兔,直奔巴桑希排列好的军阵冲了上去。霎时间,金鼓齐鸣,喊杀冲天,一场大战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