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内忧与外患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之后,法兹勒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从某种角度上看,这种改变使得他更加容易接受在以往看来十分荒唐和难以接受的条款。
  比如将尚未被唐人掌握的波斯利斯划给呼罗珊,复建波斯国一样。
  唐人对于他提出的赎买方式表示乐于接受,郑显礼斟酌了一阵又补充道:
  “赎买的方式可以定下来,只是款项的具体金额尚需研究,以何种方式缴付款项,也需要进一步的磋商,不知贵使意下如何呢?”
  法兹勒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只怕唐人不知道变通,死硬的不肯松口,那这会谈可就真真没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当郑显礼说出这番话以后,他连不迭的应承下来。
  “应当研究,应当商议,这不是件小事,也希望贵国能从头到尾都依约而行!”
  郑显礼不满的瞥了法兹勒一眼。
  “贵使的意思,是我大唐向来爱出尔反尔吗?”
  法兹勒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希望将军能够给我一个保证,否则就这么空口白牙的签了凭据,我又怎么回去向哈里发交代呢?”
  郑显礼道:
  “你放心,丞相一定不会使你难做,如果依着我的性子,还谈什么谈,先打过去再说……”
  说着,他有些戏谑的看向法兹勒。
  “说实话,我神武军的勇士们都期待着饮马幼发拉底河的日子呢!”
  所谓饮马某河,只不过是占领某地隐晦的说法,只可惜法兹勒的通译是个半吊子,对汉话只通晓其表面意思,而那些委婉绕弯子的表达却完全不懂了。
  法兹勒还以为唐人有意向泰西封派出使节作为回礼,自然诚恳的笑道:
  “将军若去泰西封,我愿亲自为将军引路!”
  “哦?”
  闻言,郑显礼显然一愣,继而又大笑起来。
  “好好,如果贵使愿意带路,那再好不过了!”
  这段尴尬的对话在座之人都听明白了,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气氛忽然被这小小插曲搅得轻松了许多,只是在后面的副使赛义德却看得大为尴尬。
  他当然听懂了郑显礼的威胁和调侃,但此时此地又怎么能当众揭穿,让法兹勒下不来台呢?只能就此算了,也当做听不懂,跟着身边的人尴尬的笑着。
  双方和谈的基本调子已经定下,细节问题自然不能一蹴而就,郑显礼很快以均无繁忙为由离开,法兹勒和赛义德也返回了居住的帐篷。
  法兹勒的表情多少有些放松,显然今日事情的进展驱散了连日来因为忧心忡忡所带来的压力。
  不过,轻松过后,却并不真的轻松。
  如果当真按照这份草拟的协议,属于帝国的法尔斯与呼罗珊就要被割让出去,等于斩断了帝国的一条臂膀,哈里发必然不会乐于接受。对帝国长远利益而言,也必然是不能承受的,还有因此而带来的连锁反应,都是需要考虑和担忧的。
  只是帝国宫廷内部正酝酿着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出来。
  一旦爆发,对帝国的伤害恐怕要远远甚于失去法尔斯和呼罗珊所带来的副作用吧。
  “赛义德,派往泰西封的使者有消息送回来了吗?”
  他们在抵达希尔凡当天就派了人回去告知曼苏尔一切进展顺利,知道确实知道马赫迪落入唐人手中以后,又派出了一批人返回泰西封,确保曼苏尔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坏消息,以便做出相应的对策。
  马赫迪的被俘很显然打乱了曼苏尔此前所有的计划,继承人危机恐怕难以避免了。
  毕竟曼苏尔的儿子们大多都是无能之辈,为由马赫迪是出类拔萃的,可现在马赫迪再也不可能回到泰西封了,王朝开创者阿拔斯还有许多儿子年富力强,更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他们原本多少暗淡了的夺位之心必然会因此被再度放大。
  仅仅想一想,法兹勒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从倭玛亚王朝围绕着哈里发之位的争夺斗争就没有断过,大批的贵族和部落首领因此被卷进来,纷纷丧命或是灭族。
  赛义德的族人就是在倭玛亚王朝时期被卷进了夺位漩涡之中,最终落得个破家灭族的悲惨下场。
  法兹勒不是个心思刚强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家族也很可能将卷入夺位斗争当中,此前的对帝国的忧心现在则全部转移到了家族部落的担心上了。
  但是,尽管他预感到了危险,却无力做出任何应对和改变,因为他的家族和部落一直是曼苏尔最坚定的支持者,如果曼苏尔能够成功的荡平这场危机还好,假若不能,他的家族和部落必然跟着曼苏尔一起被毁灭。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赛义德只能看到他皱着眉头在思考,却并不知道,这位亲王的心思早就飞回数千里之外的泰西封了。
  “没有任何消息,计算时间,最快的一批人应该已经踏上了回程,再有三两日就能抵达希尔凡!”
  法兹勒摇摇头。
  “回来又有什么用?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哈里发未曾获知马赫迪被俘时的,早就没有任何用处!”
  赛义德道:
  “小人现在最担心的,可萨人和唐人有可能主动向泰西封宫廷散布这个消息,如果哈里发不能有效的遏制谣言散播,恐怕……”
  法兹勒道:
  “这倒不必担心,哈里发远比你我想像中强大,那些卑鄙伎俩是不会得逞的,如果哈里发肯放下兄弟情面,杀几个组桀骜不驯的……想必应该能震慑住人心,不至于生出乱事……”
  说这话时,法兹勒咬牙切齿,声音冷的就像从冰窖里传出来一样。就连赛义德都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可是第一次从法兹勒的脸上见到如此阴狠的表情。
  现在明明应该担心与唐人的谈判才是,但法兹勒所思所想的竟然全是与泰西封宫廷有关的,看来泰西封的局面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凶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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