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四十九 妃子泪(下)

  两道身影离烽火愈近,烽火的光芒就愈被九龙神火罩限制。 ..
  当南、臣两人直面烽火时,那尊火灵似因被九龙神火罩遮挡光芒而有了怒意。
  烽火燃在身后,她甫一抬手,整团烽火都从石台上缓缓腾升。
  灼热侵袭而来,南、臣两人身子都像是被烤红了一般,连九龙神火罩都开始摇晃起来。
  纵使如此,两人毫无惧色,实则心中抱了必死之心。
  火灵重新融入了烽火之中,但这一次是她在掌控着烽火,亦是烽火在守护着她。
  然后在烽火之中,走出了一位位由烽火构筑身躯的“人”!
  皆是无面之人。
  那是数数载来,被烽火夺去了心智的人,成为了烽火的奴仆。
  南若安见状,苦笑了一声。
  “看来还需得先诛灭烽火奴仆,才有资格对烽火之灵出手......”
  臣子安洒然一笑,这是自高祖驾崩后,数载来他次开怀而笑。
  “无惧。“
  两人相视再笑,身影一顿,原地道道残影。
  ......
  “吴妄,带上瑾瑶,我们走罢。”张溪云望着他轻声叹道。
  吴妄双目无神,缓缓起身,将宋瑾瑶抱在怀里。
  宋瑾瑶像是安然入睡一样,或许是吴妄的眼泪化开了她脸上的血迹,她的脸上苍白而安详。
  而吴妄,看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连离殃望见他的样子都不由皱了皱眉。
  张溪云已不忍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楚钰薇看不下去了。
  她冲到吴妄身旁,身上沾满了血迹,红着眼眶。
  “瑾瑶成婚那日,是你抢走了她,结果呢?”
  “吴妄,你不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怪不了任何人,都是你害死了瑾瑶!”
  “你的命,是瑾瑶的。”
  “她要你活着,那你就算寿元尽了,也不准死!”
  她几乎是怒吼出来,连张溪云都怔怔愣住了。
  楚钰薇再没有任何话,走回了楚雄身旁,脑袋一撇,不再去看,但谁都看得出来,她身子微微轻颤着,连执兵的手都在颤抖。
  楚雄叹息一声,道:“走罢。”
  此时离殃与张天易已然祭起了乾坤圈和混天绫,光芒笼罩此地,隔开了远处烽火余光。
  “与其余百姓会合,集众多将士之力还能祭起风火轮,到时候将众人分批送出城去。”
  离殃点了点头,道:“不能再耽误了,南老他们不知撑得了多久。”
  众人紧随着两人往前走去,张溪云则是朝着吴妄道:“方才楚钰薇说的没错。”
  “瑾瑶不准你死,那就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也要活下去。”
  吴妄低垂着头,出神地望着宋瑾瑶,终于在听到张溪云也说出这番话时,他眸中再度流下了泪来。
  眼泪干了,他流下的是血泪啊。
  ......
  辛伍剑光消散处,那滴来自于姒鸢的眼泪,竟有了一缕光。
  隐约望得见,一道身影的轮廓。
  这滴泪仿佛有了生机。
  ......
  遥远的中古,岁月的那头。
  曾经有一幕。
  朝歌皇城,某座宫殿。
  殿内九鼎环绕。
  忽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了。
  那身负剑匣的白男子手中持剑,身后三柄剑悬立,身前一道八卦轮转。
  他方才挥动了一剑,斩断了一道眸光。
  然后他大口呕血,染红了衣裳。
  似笑似悲,似疯似巅,眸中有悔,有不舍,有名女子。
  他的眸中流淌下血泪,反复地呢喃着“鸡生蛋,蛋生鸡”之言。
  他在痛哭啊。
  血泪溅上了九鼎,九鼎却在忽然间生出火焰。
  他望了过去,终于明白了。
  原来禹寻不到的世间至热,便是由情而生,血泪交融。
  他扬手两指相并,凭空轻挑,血泪自鼎上汇聚而来,融成了一滴泪。
  然后他松开了那滴血泪,轻送出了殿外。
  “去罢,你将成为烽火的人性,那样,才能有人让烽火生情。”
  广阔无垠的渤海上,殷商一字并肩王恶来横渡两洲,手中捧着一团火焰,朝着西贺洲而去。
  忽然间,他身影一顿。
  手上的烽火盛放光芒,一滴血泪自远方而来,融入进去了。
  渐渐地,隐约浮现出了一道身影的轮廓。
  恶来一怔,喃喃道:”王师终于寻到了世间至热......“
  ......
  天地骤然一黯,烽火动荡。
  张溪云等人终于到了先前臣子安所在之地。
  “众人都在支撑九龙神火罩,若是我们将他们带走,那南老......”张天易得见眼前场景时,朝离殃皱眉道。
  离殃自然也知道,叹了口气。
  “这就是南老的意思......”
  张溪云站在他们身后,听见此话,面色数变。
  “离大统领,张神捕......”他急忙走上前去,难以置信道:“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南老他......”
  离殃望向了天际,“值得世人尊敬。”
  张溪云如遭雷劈,言下之意他如何不明白,南老这是要以自己的命来换众人的命!
  “不行......”张溪云喃喃道,“怎么可以让南老为了我们......”
  离殃回头望着他道:“宗门常言护世,那你岂会不知,护世所要付出的,永远是牺牲。”
  张溪云怔怔愣在了原地,牺牲吗?
  大兄走了,瑾瑶走了,如今连南老也要付出性命。
  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连自己至亲至敬的人都无法守护,还谈何护世?
  自己究竟有多可笑,当初下山时,与曾祖父,与师尊说,自己下山是为了好好看一看这世间,秉承宗门护世之念。
  可结果世间他无力相护,就连身边人他都护不了。
  弱小,究竟有多可悲?
  轰叱——!
  天上传来了一声巨响,一缕缕烽火四溅,两道身影从烽火中被轰飞了出来。
  还有一具具无面的火躯冲出,不断地轰撞向两人。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南老与臣子安合力亦是拦不下混沌初始的烽火了吗?”
  离殃喃喃,他与张天易对视一眼,即刻朝众人道:“苍羽军刑部众捕听命。”
  “在!”
  “共祭神器,尽快送所有人出城!”
  “诺!”
  风火轮被祭起了,三件神器抵御烽火,但仍旧难以同时送所有人离开。
  楚雄最先道:“离大统领,楚家愿等城内百姓都离开后最后走。”
  他心中清楚得很,在龙庭眼中,世家的命恐怕是比不上城内这些无辜之人,与其等别人说出,不如由自己说出来。
  张溪云回过神来,心绪很乱,让他看着南老为了他们而死,实在让他备受煎熬。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更不愿南老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这些还活着的人,一定都要救下来!
  “离大统领,溪云也愿最后离开。”话落,他看了看吴妄,叹道:“吴妄也与我一起。”
  最后留下的人,自然是有危险的,一旦南老二人挡不住烽火了,那他们就会葬身烽火之下。
  他或许是因为辛伍的缘故,不受烽火光芒的影响,可他同样是会被烽火烧死的。
  他本来是想要吴妄先离开的,但望着他如今的状态,实在是不放心。
  离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片刻后,不少人都随着他们一起朝着城门离开。
  待众人离开后,留下的众人都紧张地张望着天上情形。
  烽火高悬处,战况却是不妙。
  莫说是烽火之灵了,单凭这烽火铸就身体的众数奴仆便已经让两尊神境大修士吃不消了。
  臣子安肉身都在被烽火焚烧着,却是悍不畏死,数次朝着烽火之内冲进去,然后被轰退出来。
  南若安咳着血,手中龟甲转动,可龟甲竟也被烽火焚得焦黑。
  动荡没有一刻停止下来,张溪云担忧万分,偏偏什么忙也帮不上。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了一个人。
  臣刑!
  他被南若安救了回来,一直陷入昏厥之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接着,张溪云望见了他手中的那根漆黑阵杵,不由一惊。
  他想要做什么!
  杀阵几乎毁了,更被埋在了废墟之下,现在臣刑却高举起了阵杵!
  “臣城主!”他急忙喝道,“你想要做什么!龙庭已经饶恕了姒家的罪!“
  臣刑视若无睹,将体内仅存的最后气息渡入了其中,更是划开了手腕,将血液滴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转头望向了张溪云,沉声道:”姒家错了数数载,是姒家愧对先祖,愧对城内百姓,愧对死去的人,同样愧对姒家代代天骄。”
  他手中的阵杵泛起了光芒,张溪云一惊,却听见臣刑开口道:“今日不肖子孙姒刑,请姒家代代天骄,再助姒家一次,再助老祖一次!”
  “姒刑,愿还一身血脉!”
  留在此地的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忽然间,池山城废墟开始动荡了起来,就像是地震一样。
  臣刑将另一只手的手腕也割开了,鲜血流淌不止,他大喝道:”姒刑替老祖,谢姒家代代族人!“
  “是姒家,对不起你们!”
  轰隆——!
  远处,池山城的正中央,废墟破开了,大地也裂开了,一道光芒从地下烽火台大阵内照耀了出来。
  接着,白雾袅袅升起,里面是一道道人影轮廓。
  张溪云忽然想起了,在城主府地下见到的祭坛,与死在祭坛附近的姒家族人,同时想起了臣子安曾说过的,为了这座大阵,亦是为了复活先祖需要的帝禹血脉,姒家代代传承,都会让最优秀的天骄之辈身血皆融大阵,其魂化灵!
  而此刻,臣刑是将一尊尊姒家英灵唤醒了,踏天而去,为苍生抵御烽火。
  轰鸣巨响不断,池山城正中央如同塌陷了,废墟不断地涌下,而那一道道姒家英灵登天,重现着昔日英姿!
  臣子安望见了眼前这一幕,同样望见了不惜渡尽满身血脉的臣刑,更是老泪纵横。
  “是我姒子安对不起你们,是我姒子安对不起你们啊!”
  城内留下的姒家族人同样是痛哭不已,连旁人都被感染了,鼻子有些酸楚。
  一道道英魂抵御着烽火铸就的无面奴仆,两尊神境大修士没有了阻碍,同时怒吼着,杀入了烽火之中!
  嘭的一声巨响,天上仿佛是一道光芒绽放、炸响,烽火流散,火焰都弱了几分。
  两位神境大修士,同样是两位两人,几乎战到了筋疲力竭,身上无一处不染血,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他们的对手,是不灭的烽火,不死的火灵啊!
  池山城废墟上如同下起了血雨,是两尊神境大修士的神血,被烽火焚尽了血中神性,洒落四方。
  废墟上的众人攥紧着拳头,很多人望着这悲壮的一幕都不禁流下泪来。
  臣刑流尽了满身鲜血,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却流着泪,轰然倒地,再也不会起身。
  很多姒家族人痛哭着,甚至跑上前来,从臣刑的手中接过了阵杵,再以自己的鲜血续上,保持着昔日英魂不散。
  臣子安的神识察觉到了一道道姒家后辈的气息消散,他如同疯魔了,苍老的脸上流淌着血泪。
  南若安同样战至了癫狂,他不掌杀伐,但强催杀伐术抵御烽火侵袭,七窍都在流血。
  张溪云运转着破妄之眸,望清了天上的战况,望见了满身血痕的南老,同样忍不住泪水滑落。
  辛伍剑光消散的地方,那滴悬在半空的泪,隐隐有了血色,然后又变得更加晶莹剔透,在血色与晶莹之间不断转变着。
  而那道身影的轮廓,却也愈清晰了,那是一名女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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