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螟蛉之子

  桑三更给他们两人一个安排在东厢,一个安排在西厢,雪舞虽然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毕竟是客居身份,必须遵照主人的意思。
  桑三更虽然沉默寡言,可方方面面照顾得非常周到,晚上还专门给秦浪送来了一盆热水供他沐浴,特地给他准备了替换衣服,衣服半新不旧,都是桑竞天的,秦浪和桑竞天身材相仿,穿上去倒也合适。
  秦浪沐浴更衣之后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居然放晴了,夜空中明月如盘。
  想起今晚是九月十五,记起颜如玉交代给他的事情,转身回房取出了那幅《春秋无极图》。
  四周看了看,腾空一跃,他自从变成骷髅之后弹跳力就增长数倍,肉身重塑之后虽然受到了些许影响,不过在通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已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右手在屋檐上轻轻一搭,来个鹞子翻身,已经落在屋脊之上,坐在屋脊上,展开《春秋无极图》,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秦浪想起当初在王家村误入骷髅画阵的情景,借着月光低头寻觅画卷,希望能够从画卷上找到颜如玉的身影,可是看遍这张画,仍然不见颜如玉藏在什么地方。
  夜风微凉,举目远望,只见正南方一排排的民居鳞次栉比,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城楼。
  往东方向大概有五里左右的地方是万寿宫,虽然规模比不上雍都的皇宫,但是也巍峨雄壮气势恢宏。
  因为雍都冬日温度要比这里低上许多,万寿宫又被称为冬宫,每年腊月,大雍皇帝都会来这里过上一个月,其他多半的时间都处于闲置之中。
  秦浪听到瓦片的响声,循声望去,却见雪舞光着粉嫩的脚丫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相遇,同时露出了微笑。
  雪舞来到他身边坐下。
  秦浪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
  秦浪看她穿得轻薄,担心她受凉,伸手摸了摸她温润如玉的小手,感觉她肌肤不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没有马上放开。
  雪舞却因为他的动作而羞红了面颊,一双深蓝色的美眸望着空中大得有些夸张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说完又幽然叹了口气,双眸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外婆,您若是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哥哥送我来了,我见到了桑竞天,还认了他当舅舅。”
  雪舞转向秦浪,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声道:“哥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她此刻心中是极其忐忑的,患得患失,虽然终于见到了桑竞天,也得到了他承诺的庇护,但是她不知秦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道义上秦浪已经完成了对外婆的承诺,也就意味着,他对自己再无责任和义务,随时可以离开。
  秦浪道:“没什么打算,应该会在赤阳呆一段时间。”望着雪舞道:“至少我要确定你留在这里绝对安全再考虑离开。”
  雪舞俏脸一热,心头一阵暖流激荡,有句话差点冲口说了出来,只有在哥哥身边才是安全的,可这句话又有些难以启齿。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声音就知道是桑三更。
  两人目光对望,同时笑了起来,雪舞本不想理会,可桑三更举着灯笼在下面道:“该安歇了,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单独私会,成何体统。”
  雪舞附在秦浪耳边小声道:“好烦,他比我外婆还能唠叨。”
  秦浪知道这个社会礼教的观念还是比较严格的,桑三更比较守旧老派,看不惯男女深夜私会,而且还在屋顶上。
  秦浪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去吧!”
  雪舞点了点头,拎着裙子沿着屋檐走了回去。
  秦浪准备下去的时候,却看到远方的街巷有一队骑士朝着这边飞速靠近,他心中一凛,这段时间养成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将《春秋无极图》收起藏好。
  桑三更已经挑着灯笼向大门的方向走去,秦浪看到桑三更的举动,不难推断出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其实洞察力极强,早在自己看到那队骑士之前,桑三更就已经察觉到了,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桑三更颤巍巍走到大门前,刚好那群骑士也来到了门前,门环刚一叩响,桑三更就打开了大门。
  外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圣旨到!请桑大人速来接旨。”
  桑三更恭敬道:“安公公,我家主人还在坟前守孝。”
  “也不早说!”
  那怪腔怪调的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他只有四十岁,可头发眉毛早已全白,两道白眉下一双阴冷的眸子望着桑三更道:“还不快快引路?若是耽搁了圣上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桑三更本来就佝偻的背躬得越发厉害:“是。”
  安高秋此时抬头向屋顶望来,秦浪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安高球的两道白眉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质疑和不悦。
  “小五,等明儿再修屋顶吧,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吧。”
  桑三更将房门带上,安高秋让其中一名侍卫将桑三更带到了马上和他同乘,一群人向西郊墓地驰去。
  秦浪等这群人走了,方才从屋顶跳了下去,雪舞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浪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担心桑家会卷入麻烦,秦浪也没敢马上去睡,等了一个时辰,桑三更方才回来,从他口里得知,朝廷内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夺情起复的圣旨。
  所谓夺情起复就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紧急征用官复原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若非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通常注重仁孝的皇上是不会如此的。
  桑三更也没说太多,秦浪得知不是坏事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秦浪一早起来,看到一人正在花园中修剪树木,却是桑竞天回来了,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儒衫,头发胡须也修剪过,显得年轻了不少。
  秦浪推门走了出去,招呼道:“桑大人早!”
  桑竞天转身向他笑了笑道:“睡得惯吗?”
  秦浪道:“还好!”
  桑竞天道:“我这里的确寒酸了一些,可至少能避风雨,桑三更的厨艺很不错,有没有尝试?”
  秦浪摇了摇头,从昨晚到现在也就吃了桑竞天亲手煮得野菜粥。
  桑竞天笑了起来:“是我待客不周了。”他将剪刀放下,秦浪留意到桑竞天的手指修剪得非常精心,显然是刚刚修剪过的,此人应该非常注意自身形象,这样身份,这样的性情居然也能够忍受寂寞在父母坟前守墓两年,应当是个大孝子。
  此时桑三更过来请他们去吃早餐。
  桑竞天让他先去,自己洗了手马上就过去。
  秦浪到了映月轩,看到雪舞正在往桌上摆放早点,原来她早就起来了,主动来厨房给管家帮忙,小妮子天生聪慧,随着在人间历练,也变得越发机灵讨喜,之前在舞墨书坊购买得那本《淑女必读》对她的启发不小。
  桑竞天并没有夸大其词,桑三更厨艺精湛,几样早点虽然都是素食清粥,也做得清香可口,点缀了几样时令小菜,每一样都是清爽美味。
  雪舞赞不绝口:“桑伯,以后我跟您学厨艺好不好?”
  桑三更一言不发,准备端起桑竞天的碗又给他去盛清粥,雪舞眼疾手快抢着去了。
  桑竞天道:“雪舞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
  桑三更恭敬道:“老奴那三脚猫的厨艺实在是担心误人子弟。”
  雪舞道:“很好了,反正以后我就来厨房给您帮忙,您不教我就偷学。”
  桑竞天呵呵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他老眼昏花,我都担心他把糖跟盐搞混了。”
  桑三更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看他的样子自然是默许了。
  桑竞天吃完这碗清粥,感叹道:“好久没这样舒坦地吃过饭了,秦浪,你跟我来。”
  秦浪跟着桑竞天来到了他的书房。
  桑竞天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在家里不必拘谨。”
  秦浪坐下后恭敬道:“桑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秦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浪实话实说道:“启禀桑大人,我这次是受了桑婆婆的委托专程送雪舞过来的,看到大人对雪舞如此关爱,我也就放心了,我……”
  桑竞天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客套话,其实我能够看出,你对我仍然是不放心的,这也难怪,毕竟你并不了解我,你关心雪舞,担心所托非人。我本来以为可以有一段时间照顾雪舞,咱们也能够增加彼此的信任,可皇上突然下达圣旨,让我速回朝中复职,所以照顾雪舞的事情还得要多多仰仗你了。”
  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莫不是要推卸责任?转念一想,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带着雪舞离开就是,这世道,谁离开谁不能活下去?为何非得要寄人篱下呢?
  桑竞天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雪舞先在舍下住着,等我回到雍都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再派人过来将你们接过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这才知道误会了人家的意思,恭敬道:“麻烦桑大人了。”他和雪舞也的确需要找个地方稳定一段时间,再考虑未来何去何从。
  桑竞天笑道:“麻烦二字可不敢当,我全家的性命都是桑婆婆所救,做这点小事又能算什么?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桑大人,我虽然刚刚认识你,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能够排除万难护送雪舞从千鸟渊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秦浪,我有个想法,我膝下有两个女儿,却无子嗣,有意收你为螟蛉之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愣了一下,怎么忽然有种中大奖的感觉?桑竞天是大雍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他要认自己当干儿子,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步登天变成了高干子弟,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是秦浪有点疑虑,自己何德何能让人家看中?他认自己当干儿子该不是另有目的吧?
  想想好像自己现在也没有啥可让人家可图的,没钱没势,仅有的也就是那么点颜值,好像自己占便宜更多一些。
  桑竞天看出了秦浪的犹豫,笑道:“你不用多虑,我之所以这样想也是为了雪舞,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虽然人妖有别,可毕竟还有男女礼教之防,你成为我的义子,她就是你的表妹,以后相处也不必怕人闲话,还有,你的肉身存在隐患,我或许有方法帮你彻底解决。”
  秦浪听到这里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松动,无论桑竞天抱有怎样的目的,都不及这条件来得诱人,如果他能够帮自己找回二魂两魄,就算多磕几个头,多喊几声干爹也无妨。
  权衡利弊,对自己应该利大于弊。
  于是跪倒在桑竞天面前,恭敬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跪拜。”
  桑竞天哈哈大笑,坐正受了秦浪三拜,然后将秦浪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辈子可只收了你这一个义子,你义母知道该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他从身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紫色葫芦,递给秦浪道:“这是为父自幼随身携带的一样宝贝,名为如意葫芦,你别看这葫芦虽然很小,却可包罗万象。”
  秦浪道:“包罗万象?”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张。
  桑竞天点了点头,他将葫芦口对准了一旁的太师椅,口中念念有词,从葫芦口中射出一道青光笼罩了太师椅,转瞬之间太师椅就随着青光全都纳入葫芦之中,他又念了一个口诀,太师椅从葫芦中释放出来。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小的葫芦居然能够装下那么大的太师椅,显然是个空间法宝,此前见到雪舞利用小布袋装下自己骨骼的时候都认为神奇的不可思议,这小葫芦比起雪舞的布袋显然要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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