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何罪之有
“咱们回去吧,弋儿就快回来了。”姬婉竹带着兰若走到了帐前不远处,听完了帐中所有的对话,当下也是黛眉轻蹙,面如冷霜。
诸葛明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身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在他身边的云州都督宋忠面露不忍,只好伸手搀扶着他,不断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圣祖啊!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啊!您老在天有灵,开开眼吧!”突然大受刺激的诸葛明双目通红,仰天长啸了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自顾昏死了过去。
闻人继冷笑一声,随手将那帛书丢在了地上,便一转身,离开了帅帐,留下了帐中诸位大公都督,各个面如死灰,心中的郁闷无以言表。
“这他娘的都干了些什么事!”柳植猛的站起身来,一脚踢开了身前的案桌,愤声吼道:“打生打死几个月,最后让人家给摘了桃子,现在好了,咱们给蛮王肃清了政敌,还被京城里面的诸位老爷嫌弃惹是生非,老子回去如何向儿郎们交代,如何向死去的袍泽们交代?反了,老子这就反了,反他娘的昏君奸佞,明儿老子就会沧州,举旗造反,这日子没得过了,要死,一起死吧!”
“九叔!”柳植的胡言乱语使得帐中众人再次大惊,王烳更是惊骇欲绝的站起身来,挡在了即将冲出帅帐的柳植身前,苦言劝道:“冷静,九叔,冷静啊,咱们不能做人族的罪人,不能挑起内战!”
“滚你娘的!”陷入暴怒之中的柳植突然抬脚踹向了王烳的小腹,吃痛之下的王烳圈起身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一时间竟言语不得,柳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绕开了王烳,“老子不伺候了!”
吴锋冷眼旁观,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只是那忽明忽暗的脸色,正向所有人昭示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丝毫不比柳植的少,唯有他身边的衍明和尚一直闭着眼睛,右手急促的搓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倒也比常人平静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桑干河大营的人族大军沉默得有些可怕,也只有充州来的裁决卫显得兴致颇高,与诸侯联军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场面实在诡异得狠。
礼部来的官员比预想中要快,在闻人继的忙碌之中,受降仪式也开始举办了起来,这一日,所有大公都督都没有露面,接受蛮族投降的,也只是闻人继带领的裁决五卫的官兵。
“大夏皇帝诏:圣人云:以德服人。今蛮王金凌天感于陛下威德,愿放下兵戈,俯首称臣。陛下念其忠义,愿与蛮族共修永世之好,双边永宁刀兵,特赐蛮王金甲玉带,开嘉陵两市,与其通商,赏金帐王庭牛羊各十万头,粮草十万石,金五千两,银三万两,以示恩宠,望蛮族诸部感念****威仪,从此诚惶诚恐,以尽人臣本分!”
“多谢陛下,多谢教宗!”面容英伟的蛮王金凌天微微一笑,躬身向圣旨行礼,礼部上官一脸笑容的扶起了蛮王,转头看了看闻人继的脸色,接着又扬声道:“那么,大王,我们现在交换战俘?”
“善!”金凌天心中一喜,要知道,此番战争,人族俘虏的蛮族军队,足足不下于三十万人,这可都是青壮,经此一遭,就算是诸部再有什么想法,这三十万俘虏也只能忠心于自己了,自己投靠了教宗,看来是最对的选择,人族各州已然式微,唯有国教,如日中天,没见那些个诸侯先前对自己都是要打要杀,现在国教的人一来,他们都躲着不敢出门了,正值冬天到来,此次过冬,大夏皇帝的赏赐只有富余。
“交换俘虏!”礼部大官高喊一声,乐队便奏起了鼓号,一队队蛮族降兵在金若水的领头之下被牵出了大营,仅仅有序的上了木筏,安然渡河而去。
大半个时辰过后,蛮族俘虏已然接收完毕,蛮王金凌天微笑着拍了拍手,神情狼狈的柳尘独自走到了人前,顿时,他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无论是蛮族,还是人族,所有人都是目光各异的望着这个面色冷漠的残甲少年,没错,柳尘是唯一的一个人族俘虏,他身上还有伤,行动略显迟缓,却也没有一个人上前,仿佛他便是瘟疫,是耻辱,裁决五卫的将士们都是冷眼看着,嗤笑声彼此起伏。
“笑什么笑?”小和尚苦难远远的跑了过来,站在河岸这边,憋红着小脸怒声呵斥道:“黑水原一战,尘哥儿万军从中击败了蛮族主帅,以千人不到的兵力直接纳降了蛮族数万大军,连蛮族七公主都给咱们擒获了,桑干河大营决战当天,尘哥儿一马当先,七进七出于蛮族军阵,自他领兵之日起,我木字营便从无败绩,你们这群充州来的娃娃兵,有什么资格在此耻笑我家将军?”
“大王,此小将当真如此悍勇?”闻人继目光一闪,转而望向了蛮王道:“那又为何被你们俘虏了去?”
“大都督有所不知,此人的确悍勇异常,若非本族太子亲自出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他不仅俘虏了小女,更是将小女毁了容颜,擒他前来,只因他得了小女的金刀,是乃我族七公主的金刀驸马!”
闻人继远远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金若水,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狰狞的剑痕让人不住的皱起眉头,他心中嗤笑一声,便不作他言,静静的看着柳尘孤舟渡河,回到了人族的大营。
“尘哥儿!”见得柳尘上岸,小和尚微红着双眼,一把扑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扶好,柳尘那凄惨的模样让他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没事!”柳尘微笑着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自顾自的朝前走去,“人生,岂能事事皆如人意,只要人活着,一些耻辱,迟早能有机会洗去!”
柳尘回到了玄甲军的大帐,扶着秋水剑努力的站直了身子,这才在吴锋等人面前俯首轻道:“末将有罪,让诸位大人难堪了!”
“我亦满盘皆输,你又何罪之有?”吴锋神情落寞,仿佛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岁,抬头看了一眼沉默了许多的柳尘,还依稀记得不久之前,函谷关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世事难料,战俘的耻辱,将从此背负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着实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