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为忧虑之事
战场从来都是服从于政治的。
当政治不需要战争的时候,那么战争就要停止,当政治需要战争的时候,那么战争就会继续进行下去。
古往今来,一次又一次的战役一次次的证明这一点。
为了“用大炮向日本证明我们的决心”于是,关外广阔的黑土地上,就成了一张流血的政治的谈判桌。
克劳塞维茨说:“防御的概念是抵御,在抵御中包含有等待,我们认为等待是防御的主要特征,同时也是防御的主要优点。”
沈阳也是等待。这种等待在战争中是不多见的:掘壕据守九天,等待南京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平息下来,签一纸停战协定。
可当停战协议达成而未签字的十天后,随着一纸电文,中日两国再一次在沈阳,用两国士兵的手中的武器,取代了外‘交’官的嘴舌,开始新一轮的“谈判”,子弹对子弹,炮弹对炮弹的谈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许用这句话来形容沈阳前线中日两国军队犬齿‘交’错的战场再合适不过,尽管沈阳周边的地形并不复杂,可是沈阳却是整个东北局势最复杂的地方。
甚至复杂到出于控制战争规模的谨慎,无论是日本或是中国两国的参谋本部都三番五次的电令前线部队不得妄动的地步,如果从空中看,奉天就是一个圈子,一个三层的圈子。
圈子的最中央是日军在开战头一天,未能攻克的奉天城,而奉天城外,则日军乃木军团的防线,而乃木军团外则又由近卫军六个师的防御线,圈内的中国人出不去,日军也打不进去,圈外的日军同样出不去,他们朝城内进攻,就会遭受城外优势远程火力的压制,想朝包围圈外突围,可却又没有足够的兵力。
圈子里的人出不去,圈子外的人进不来,这就是沈阳,一个让各国军事观察员看到后,无不摇头叹着“奇怪的战争中最奇怪的战场的明证”,可这并妨碍这个最奇怪的战场上的你围我我围你的中日两国士兵,用枪炮说话。
一马平川的原野上,暖风吹拂着绿‘色’的草和彩‘色’的‘花’,冬去‘春’来,又是一个‘春’天,当南方吹来的暖风到达奉天后,几乎就是几天之间。鲜‘花’绿草遮掩着一条条通往前沿的‘交’通壕,终点是长达百里的环城壕沟,沟沿上耸立着铁丝网。
风把蔓科植物吹到铁丝网上,铁蒺藜上开着香‘艳’的‘花’蕾,也许再过几日,这‘花’蕾就会盛开成鲜‘花’。
几株‘花’蕾动了下,披着用渔网制成伪装网的吴开泽端起步枪,借着德国进口的瞄准镜,瞄准着日军的阵地,狙击手,这是这场战争中猛的一下跳出的一个兵种,尽管过去近卫军中也有一些拿着‘精’挑细选出的步枪,装上德国瞄准镜的“优秀‘射’手”,但是在奉天这个奇怪的战场上,狙击手迅速成为一种不可或欠缺的职业。
借助四倍放大的蔡斯瞄准镜搜索着日军战壕的吴开泽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瞄准镜来到中国可谓是颇费了一翻周折,瞄准镜是蔡斯生产的四倍猎枪瞄准镜,是美国商人定购的,但却被中国驻德大使馆高价收购了,为了确保前线能尽早用上这些瞄准镜,瞄准镜是从德国用火车经俄罗斯运往中国,而为保障瞄准镜顺利通过俄国,驻俄公使馆的情报人员贿赂了俄国铁路运输部‘门’官员,三千只瞄准镜被伪装成“俄军的军用物资”发往乌兰乌德后,再由马帮连夜运往恰克图,再由恰克图,由侦察机转场飞行,运往前线,再由野战军械所对步枪加以改造,最后完成改造后的步送到士兵手中时,只不过‘花’费了九天的时间。
扛着弹‘药’箱的松本元郎在战壕里猫着腰朝前行进着,战壕中,拿着各式各样铁锹的日本兵,正在拼命的加深着战壕,为了躲避这些加深战壕的人,他不断青‘色’的软布帽在战壕‘胸’墙后时隐时现着。
“小心点”
朋友的提醒声让他再一次把身体压低一些,从昨天中国人首先打过来一排炮弹之后,沉寂多日的奉天城下再次热闹了起来,虽说华军并没有进攻,但是他们却像打猎一样,猎杀着任何一个从战壕内‘露’出脑袋的家伙。
昨天死了多少家伙?
两百还是三百?
松本元郎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恐怕就是自己别死,他是独子,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要奉养父母,要承祠先祖,要传宗接代,所以他不能死,他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小心一些。
千万别死啊
心中这么自语着的同时,他再一次压低了身子,或许是过于小心的缘故,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位军曹。
“‘混’蛋,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被军曹骂到的松本元郎本能的抬头。
瞄准镜中出现在的脑袋瓜子的瞬间,吴开泽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枪响的同时,肩头一顿,息间的功夫,在瞄准镜中那顶着藏青‘色’军帽的脑袋似乎被什么撞到一般,先朝着南方一推,帽子的另一侧被子弹冲开了,和着子弹冲到天空中的似乎还有一些白‘色’的物体。
一枪毙命
“终于开张了”
吴开泽满意的嘀咕一句,在他嘀咕着的时候,只听到空气中尽是枪响,日军还击了,那是漫无目标的‘乱’‘射’,在日军还击时,他再一次据起狙击步枪搜索着目标,又击中一个日本兵后,吴开泽知道自己应该转移阵地了。
“哗啦”
拉动枪栓时,滚热的弹壳弹了出来,随手将弹壳塞到口袋内,左手握着枪,吴开泽悄悄的退出了自己的阵地,朝着另一外预备阵地转移过去。
“怎么样?”
待他一进战壕,窝在战壕里的战士们纷纷把目光投给这个“神枪手”。
“打死两”
“行啊前阵子,我们一天都打不死两,你这才两天功夫,就干掉了十个了,再这么打下去,没准不用咱们进攻,那小鼻子就让你们给收拾完了”
“那能啊现在他们一个个比猴子还‘精’,瞄半天,都看不到一个‘露’脑袋的得想法子‘逼’他们出来才行。”
吴开泽这么说的时候,掩蔽所里的一位中士先点头,然后应了句。
“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说话他便从旁边拿起电话。
“喂迫炮排吗?过两分钟,朝标三六打几发炮弹”
“谢谢”
“谢什么啊都是自家的兄弟”
几分钟后,沉闷的啸声过后几发炮弹落在日军战壕前后,在日军纷纷躲避炮击的时候,战壕内再一次多出几具被子弹准确击中脑袋或是‘胸’膛的尸体。
战斗或许并不‘激’烈,但有时候,这种不知道从那发‘射’来的冷枪,却会重创前线士兵的士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去,也许就是‘露’出一个脑袋,也许就是朝着华军的阵地看上一眼。
“哎”
看着阵亡报告,乃木希典在把眉头锁紧的同时,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着墙上的防线示意图,最单薄的防御纵深只有不到500米,像这样被华军控制的突出部多达十余处,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集重兵切断这些单薄的防御阵地。
“阁下,根据你的指示,现在我们已经在奉天城外构建了十三外筑垒区,一但华军突破后,各部队将据筑垒区死守,从而尽可能的……”
乃木希典打断了参谋长的汇报,他先是摇摇头,随后又说道。
“现在奉天城下的成败并不是重要了”
说着,他从桌上的文件夹内取出一份文件,文件是东京参谋本部发来的。
“昨天,‘露’国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已经驶过新加坡,现在正在朝着远东驶来,只要海军击败了‘露’国海军,那么这场战争中无论是中国或是‘露’国就注定已经战败,到那时,我们便可以真正腾开手脚去收拾中国人”
收拾中国人
几乎从奉天第三集团军头上落下第一枚中国炮弹的那天起,乃木希典的心中便有这么一个渴望,而这个渴望却被现实死死的压制着,就像奉天城一样,一方面是华军远程火炮为奉天提供优势火力支援,另一方面东京多次电令他不得进攻奉天。
也许东京是害怕十年前旅顺之事的重演吧其实那里用得着他们这么担心,如果自己能能力攻占奉天,奉天城头有可能还飘着中国的国旗吗?奉天会战与其说是日本的胜利,倒不如说是惨胜,惨胜到日军连追击的能力都没有了,乃木希典知道自己的第三军已经减员过半而且无法补充,陆军士官学校出身的尉官几乎全部丧尽,下级军官都是临时召集来的只受了速成训练的预备役军官。
这又未偿不是整个满洲军的现状,在南京谈判时他们还可以及去打肿脸充胖子,可在这里他却知道,也许只需要几个冲锋,中国军就可以轻易撕开第三军、甚至整个满洲军所有部队的防线。
他们可以在30个小时内,重创损失最小的鸭绿江军,就能在几天内全歼日本陆军,到那时即便是海军赢了恐怕也是于是事无补了,即便是再狂妄,他也知道,现在的日本陆军需要的是修整,需要的是时间。
天知道当中国人昨天把炮弹打过来的时候,乃木希典的第一反应不是命令部队抵抗,而是想要命令烧军旗,三面联队旗被缴获的的耻辱是整个日本陆军的耻辱。
幸好,幸好中国人比他想象的克制,他们并没有进攻。
“该死的政客们,赶快结束战争吧”
尽管知道如果战争结束的话,自己一定会站起来抨击那些政客“无耻的出卖”了陆军的胜利,但此时乃木希典唯一希望的就是结束和中国人的战争,那怕就是撤出满洲也在所不惜,日本输不起,如果在满洲输掉了陆军最后的一点儿家当。
若是海军再失败的吧日本恐怕就真的只有亡国一途了。
“海军一定要打赢啊”
乃木希典在‘唇’边轻喃一句。
“阁下,我们能打败‘露’国海军吗?”
家原腾次有些担心的问道,他是陆军军官,在他看来陆军能否赢得战争的胜利,非常简单,意志加火力就等于胜利,但海军不同,海军的胜利意志再强大,也无法掩饰实力上的不足,日本只有四艘战舰。
“海军说没问题,那么肯定就没问题,我现在在想,在我们赢得海战之后,我们应该从中国人身上得到什么,那些该死的政客怎么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中国人必须要为他们和‘露’国的合作,付出代价”
乃木希典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之‘色’,尽管他的心里想的是更一种截然不同的答案,但是在表面上,他绝不会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我已经受够了这场被该死的政客死死控制着的战争,什么时候,那个国家,在被人打到脸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陪上笑容,可现在我们却这么做事,真是耻辱啊”
这会乃木希典这会因旅顺攻防战而闻名世界的将军,倒是把日本人的那种口心两面表现的淋漓尽致,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渴望停战,一来是保全日本陆军最后的力量,二来的‘私’心怕就是保全自己的名声了,他相信整个第三军不会有任何人会去谈论,中国人如何停止的对他的进攻,而只会大谈第三军是如何抵抗华军的进攻。
但表面个,他还是要表现出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态度,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把一切都归罪于那些政客,他知道参谋本部会和那些政客一同顶住民间的压力和中国停战,甚至最后会和‘露’国停战,但是,最后参谋本部还是会把政客踢到一边,大谈他们的手脚是怎么样被政治家给束缚的。
“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对面的华军吧过去我从不担心华军,可是现在却不同了,不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和我们打……嗯,平手,而是因为”
说到此入,乃木希典朝着掩体入口处透进的阳光看了一眼。
“一个民族主义化的中国,才是我们最需要担心的事情,似乎,现在我们又没办法阻他们的民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