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处乱不惊

  盛夏将至,白日长于黑夜,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上午,陈仓以南,故道北口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
  两军对垒,北面的是吕布所率并州军,南面是在故道北端安营下寨的太平军大将张辽。
  人中吕布英姿勃发,跨骑赤兔手持方天画戟,领军隔着一里之地遥望敌营,咬牙切齿暗怒不已。
  张辽排兵布阵,安营下寨都十分有讲究,在营外横面设了三排拒马枪,用以抵挡骑兵攻袭,拒马枪之后,是营地坚壁高垒的石墙,营寨壁垒,必须用坚石,不能用土木,否则挡不住火箭,这是常识,而张辽率领四万兵马来迎战吕布,密密麻麻的军营也非常符合兵法之道,攻守分工明确,攻守转换皆看敌人如何来袭,这就是犄角或鼎足呼应,中军两万人马由他自己统领,左右两翼的人马则是严颜和阎圃指挥。
  与吕布在这里对峙已有三日,张辽坚守不战,任凭吕布叫阵与辱骂,都不为所动,吕布想要率骑兵冲阵,但有拒马枪抵挡,让步兵开路,屡屡又被张辽麾下弓手‘射’住阵脚,难进寸步,昨日夜里劫营,却不料对方早有准备,趁夜突袭的三千士兵折损了两千余,吕布是恨怒难平,却又无可奈何。
  对峙两日后,吕布率先发难,夜里劫营惨败而归,小胜一场的张辽却在清早起‘床’后把夜里的胜绩抛之脑后,气定神闲地在大帐中捧着兵书研读。
  手上拿着的是郭嘉在百家学堂建成后命人整合修订的新书《将略兵韬》,将许多以往的兵书归类重编,取长补短,加上郭嘉自己后来人半吊子的知识,将这部书作为学堂中军事人才必修功课,里面包含了打仗方方面面的基本知识,包括军心士气,排兵布阵,天时地利,敌我认识等等,还有许多古时名战的分析总结,张辽无法分身去成都,但郭嘉却命人将这部书超过上百落竹简送来给他,让他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每每阅读都发人深省。
  当然,培养军事人才不是面向大众的,太平军中高级将领都必须接受军事理论教育,哪怕是典韦许褚也不例外,他们是粗人,但不代表不认字,学多少懂多少,总比一点儿也不学的要好,郭嘉不喜欢有勇无谋的将领,勇武之将缺乏谋略,仍旧不堪大用,不指望他们智谋过人,至少行军打仗时,不要感情用事,理智用兵才是为将者该有的作为。
  名气不大的张辽领军六万坐镇汉中,这是外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也都好奇他有什么本事让郭嘉如此器重,从前张辽饱读兵书也只能是纸上谈兵,定军山设伏是郭嘉指挥,他不过是执行者,不足为道,率军让张鲁举城投降,那也是敌我悬殊,张辽还是称不上有什么功劳,一向在外人眼中被郭嘉看重的张燕也是随着郭嘉经历多场大战后才坐镇江阳,可张辽直接就统军六万,镇守汉中战略要地,不得不让人感到费解。
  可是现在,张辽在故道与吕布兵马人数相等,不但从容拒敌,还小胜一场,从他排兵布阵,营垒形式,就可以看出他是完全将兵书里的知识学以致用,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代表郭嘉没有看错人,张辽的确是历史上值得称道的大将。
  人主最难能可贵便是知人善任,如果郭嘉让许褚来镇汉中,恐怕许褚一来忍不住吕布叫阵和辱骂,二来也难做到张辽这般无懈可击的布阵扎营。每个人都有自己发挥最大特长的舞台,郭嘉需要做的,就是把麾下文武放在能够让他们发光发亮的位置上。
  张辽读着兵书,两军对垒,他不慌不‘乱’,从容淡定,经过几日来对吕布军营的观察和吕布昨夜贸然劫营的举动,张辽对吕布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正如郭嘉从前说过的那样:勇武有余,将略不足。
  张辽此时也忍不住感叹当年若没有遇到郭嘉,他便要去投身丁原帐下,多半也就是吕布的麾下,吕布会不会待他如同郭嘉那般厚重,张辽不知道,但是他不需要金银,不需要官爵,要的就是一个能让他尽情发挥才能的舞台,郭嘉敢给他六万兵马坐镇汉中,张辽确信,这份气魄,枭雄之中也是罕见的。
  换了张辽是吕布,他必定不会让将士们去劫营送死,对方会不会设伏,他不敢确定,但一个排兵布阵进退有据,一丝不苟的将领,如果栽在了劫营这种司空见惯的战术上,那还真是白费心机垒砌坚壁,布上拒马枪外加军营层次有序。
  张辽不着急,但是有人着急,严颜和阎圃一同来到他的帐中,看到他手不释卷,面‘露’淡然,严颜忍不住请战道:“将军,吕布有勇无谋,只需正面‘诱’他来战,我与军师从两翼包抄断他后路,再由弓弩手将吕布‘射’杀,此战定可大获全胜。”
  张辽放下兵书,饶有兴致地望向阎圃,问他:“军师怎么看?”
  自从张辽坐镇汉中后,阎圃作为张鲁谋士也归降了张辽,张鲁被张辽按照郭嘉的意思束之高阁,好吃好住外加一些造反豪族留下妻妾供养起来,阎圃却被张辽赏识,逐步提任,呈报郭嘉后,任命为了张辽军中的军师。
  阎圃琢磨一番后谨慎地说道:“严将军之策,可行倒是可行,但吕布勇武,若是我们出战,他的骑兵威力难挡,即便吕布真的一马当先深入我军,‘射’杀吕布后恐怕我军也将会遭受重创。不如将军今日与吕布先战一场,可诈败而归,夜里再效法吕布昨夜劫营,吕布胜而归,必定卸下防备,将军夜里劫营,大胜可期。”
  这两人都在献策破吕布,可是张辽却摇头道:“主公发来密报,说要让吕布全军覆没,严将军之策与军师之计,都能重挫吕布锋芒,可万一吕布损兵便逃,我该怎么向主公‘交’代呢?”
  二人陷入沉默,好半晌之后,严颜蹙眉问道:“将军,主公率锦帆军北上,就算加上将军眼下四万兵马,七万大军定能重创吕布四万人马,可要让吕布全军覆没难比登天,吕布最不济也能逃回长安吧。”
  张辽朝二人一敞手,起身让出身后悬挂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就是主公要让吕布全军覆没的计划”
  严颜与阎圃定睛一瞧,沉思过后,皆‘露’出明悟的表情,再不请战。
  张辽不战,吕布难道也不战吗?不,他‘性’情躁动,一向冲动,忍了三日已到极限。
  大军集结,吕布单骑在阵前,叫骂一阵后也不见敌营回应,于是下令出击。
  五千刀盾兵举着盾牌缓缓前进,待与敌营相距还有百步的时候,张辽这边终于做出了回应,拒马枪后,壁垒之上,无数弓弩手居高临下地张弓搭箭,箭雨如蝗,‘激’‘射’而去。
  烈日当空,故道平坦大路上‘挺’进的军队尽管举起盾牌抵挡箭矢,但还是不断有人被流矢‘射’中倒下。
  趁着这个箭雨抵挡敌军的时机,壁垒前的拒马枪已经被移开,张辽率中军迎敌,严颜与阎圃分居两侧策应,面对那些冒着生命开路的刀盾兵,擂鼓震天,喊杀惨叫不断,张辽面无表情,却对吕布的评价再降一分。
  昨夜劫营惨败而归,军中士气必定大降,此时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对敌,人中吕布,匹夫之勇而已
  吕布率并州军出长安南下来攻,本就是仰攻,兵马劳顿,‘精’力消耗,哪比得上张辽以逸待劳从容不迫,吕布要么在‘交’战初期便拿出一鼓作气的架势冲锋,要么找人出谋划策奇正相合,可他却在先败一场后让步卒用生命趟出条血路,实在是不智之举。
  冲到壁垒前的吕布军与太平军近战厮杀,根本不占优势,因为太平军不但有弓弩手做掩护,近战的士兵也有长枪长矛在手,刀盾兵在兵器上就处于劣势,何况他们攻得艰难,太平军却守得从容。
  很快,五千刀盾兵便折损近半,骑在马上立于营内堆起的高坡上,张辽对战场上的形势一目了然,胜券在握的他突然表情一变,喊杀惨叫与擂鼓声音‘交’错,却隐隐传来了逐渐大涨的马蹄声。
  眺目望去,张辽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吕布你枉为将帅”
  拒马枪已经被挪开,因为两军要近战厮杀,吕布也撤去了后顾之忧,令五千骑兵冲锋
  但是他们要冲杀太平军,首先便要踩过袍泽的尸体
  吕布不会下达让前方刀盾兵撤回的指令,因为只要刀盾兵撤,太平军便会立刻把拒马枪再挪回原位,拒马枪本就是长枪穿在横木上的简易御敌器械,两个士兵都能十分轻松地抬起来。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吕布麾下的刀盾兵也难以置信,但是他们已经退不回去了,前有太平军,后有己方的骑兵冲锋,绝望之中的他们陷入‘混’‘乱’,想四处逃命,自‘乱’了阵脚,毫无秩序。
  “给严颜和阎圃传令,从两翼阻截敌方骑兵,阵前将士速速撤回并放上拒马枪,弓弩手将目标瞄准骑兵,不要管敌军步卒了”
  张辽神情凝重地下达了命令后,他自己也来到中军阵前,命令全军后撤一里,张辽所率中军井井有条地后撤,处‘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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