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诛心之言
关东战火连天,关西太平无事,平静的曰子来到建安四年末的时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也接近了尾声。
关注着天下大势的人都知道一场席卷中原大地的战事即将到了,而这个信号,则是白马将军陨落易京。
从关东军伐董到今天,袁绍始终是放眼天下最耀眼的军政领袖,各地都有出自袁家提拔起来的官吏,他的兵马钱粮一直都是遥遥领先其他诸侯,在解决了公孙瓒之后,袁绍的下一目标便是中原,他占据着形势的绝对主导权。
在许昌的曹艹近曰卧病在床,头风发作,剧痛难当。
身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曹艹一面抵挡着头痛欲裂的苦楚,一面聆听着满宠的禀报。
满宠是一把刚毅的刀,曹艹打压士族,时常会用满宠做侩子手,当年杨彪下狱,就是满宠主事,先先后后,满宠手上沾了不少士族的鲜血,但这些反而增加了他在曹艹心中的分量。
衣带诏事件绝不是表面上那么肤浅。
参与其中的人也绝不可能是血昭上的几个人名。
曹艹深知,他的治下,有不少官员是身在曹营心在袁。
他们表面上对曹艹敬畏有加,实则私下里暗通袁绍。
这个局面,曹艹理解,袁强曹弱,袁绍是士族领袖,给手下士族很大的权力,而曹艹虽是双管齐下,却一直在用庶族压制着士族,哪怕是他曹氏夏侯氏宗亲,某些时候甚至还比不上一个降将,譬如徐晃。
要解开这个局面,不是杀光所有对曹艹不满的人,而是击败袁绍。
满宠是来禀报关于衣带诏事件最终的判决,已经曝光的参与者,自然得不到宽恕。
曹艹心不在焉地听完后,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满宠低声告退,刚要转身,曹艹却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话。
“伯宁,我料不出半年,袁绍就挥军南下,我要孤注一掷对付袁绍,不能分心他顾,关西的郭嘉,我如何防备?”
满宠低头沉思片刻后拱手道:“郭嘉自关中大胜后收敛锋芒,据守属地再无进取,他眨眼可以剿灭的韩遂与马超都放之任之,由此推断,郭嘉图谋甚大,他不愿在西北损兵折将,目的就是让麾下将士养精蓄锐,他恐怕在等的,就是袁绍与主公的决战啊,只是有一点难以预料,郭嘉出关东征之时,是先对付主公,还是先对付袁绍,对付主公,他的实力也未必挡得住袁绍,对付袁绍,他理应与主公商议此事,两家共拒袁绍,总比各自为战强上百倍。”
形势诡谲,郭嘉的沉寂令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政治利益上,郭嘉与袁绍没有和解的可能,反倒与曹艹联合的可能更大,他二人都致力于削弱士族,打压豪强,缓和阶级矛盾。
可这个时候,郭嘉不主动来联络曹艹,好似真的要作壁上观,就令人十分费解。
郭嘉是左右战局的变数,他加入战场的话,不可能既打曹艹,又打袁绍,袁绍和曹艹加起来接近百万之众的兵马,绝不是郭嘉能够一口吞下的。
袁强曹弱,常理推之,郭嘉应联合曹艹对付袁绍,将河北四州的属地共同瓜分。
曹艹忍者头疼涩声道:“郭嘉绝不会先打袁绍,他若与我联合,他顶多就是将司隶与并州拿下,他绝不会为了区区这么点儿属地而兴师动众,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不放在眼中,关中有函谷关,郭嘉帮我,无非就是把函谷关的驻军向东推进到虎牢关,完全没必要。并州也无险可守,他随时要防备我,最富饶的冀州肯定是归我,那他更加不可能站在我这一边,我料,他出兵东进必定联合袁绍先剿灭我,而他会赶在袁绍之前将我的属地全部吞下,然后以黄河为界先拖住袁绍,益州的水军趁势顺江东下,再将荆州拿下,天下三分,他就拥有了二分!”
满宠听着听着眉头就越州越深,心中的忧虑也更加凝重。
曹艹集团的谋士们一致认为郭嘉会出现在这一场袁曹之战的战场上,只是他们都猜不透郭嘉究竟会怎么出牌。
而袁绍集团也有人认为郭嘉不会安分地待在关西,但袁绍拥兵七十万,哪怕郭嘉真与曹艹联合起来,投入战场的兵力也不会超过四十万,兵力优势上,袁绍可以无惧任何形势,也因此,郭嘉的态度,袁绍集团并不在意,关键的是袁绍什么时候挥军南下,沮授田丰都希望袁绍能再等三年,这样可以准备充分,同时只要派出小股骑兵队伍不断搔扰曹艹,遏制曹艹,那么两家的实力悬殊会越拉越大,到时候袁绍得中原会易如反掌。
只可惜,袁绍等不及了。
年过五旬的他,不知天命还有多久,怎能再等三年?
这三年中,他若一病不起,曹艹如果继扫平张绣吕布袁术后再强大几分,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让袁家问鼎天下,将是一个到死或许都解不开的疑问。
“郭嘉难道真有信心抵挡袁绍七十万兵马?”
郭嘉始终是敌人,满宠不会长他人志气,认为郭嘉所向披靡,如果袁绍是四十万兵马,满宠或许不会这么问,但袁绍七十万兵马,甚至是天下其他诸侯麾下兵马加起来的总和,这样的实力,郭嘉难道能吞下中原后还把袁绍拖在黄河北面?
曹艹敲着头疼的脑袋,发出一声低吼,头痛的感觉令他心中生恼。
“郭奉孝不能以常理度之,你认为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往往就做到了。不管怎样,不能让他出关东征搅乱了我与袁绍的决战。伯宁,我要拖住郭嘉,该怎么做?”
曹艹是一个料敌设伏的人才,却对郭嘉也捉摸不透,看起来无欲无求的郭嘉根本没有让人去揣摩他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这是让曹艹难以笃定地做出判断。
满宠想了想之后说:“不如主公再去结好郭嘉?”
曹艹听罢,表情失望地摇头道:“我还能怎样向他示好?他的官爵,已经顶天了。再者,我向他示好,他就算表面上接受,心里肯定另有打算,此人看似是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歼诈小人!”
满宠气定神闲,继续说道:“表面上可以向他示好,让他放松警惕,主公可暗中激怒马超,马超要率军为父报仇,则必须经过郭嘉的属地,郭嘉若不放行,两者会起间隙,同时主公也可暗中怂恿韩遂,把凉州敕封给韩遂,这样,韩遂能够逐步强大,郭嘉难道会无动于衷?他想要出兵东征,恐怕也要先解决后顾之忧。”
曹艹眼前一亮,头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哈哈一笑:“伯宁说的好!不过,郭嘉攻入关中时就留下了韩遂和马腾一条命,想必西北的局势,一直都在郭嘉的掌控之中,韩遂和马超,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满宠本以为献上了一个不错的计策,没想到曹艹高高兴兴地否定了。
既然如此,曹艹有什么开心的?
“那主公为何大笑?”
人主的心思,手下往往能摸着边,却无法完全洞悉。
曹艹也不解释,掀开围在身上的被子,对满宠道:“若我没记错,陈长文是颍川人吧?”
满宠点头回道:“的确如此,长文出身颍川。”
“嗯,把他给我叫来,我有事让他去办。”
曹艹下了床,满宠告退,侍女走进来服侍曹艹穿上衣裳。
陈群来到曹艹房中,三个时辰后才离去。
袁曹之战一触即发,袁绍已经开始调动兵马向黄河北岸挺进,秋收之后,他发动战争的粮草已经储备齐全。
成都郭嘉在府中开阔的庭院中陪伴家人,妻妾围在身边,两个儿子也坐在他一左一右,他的腿上,是刚过两岁的小女儿。
大乔蔡琰抚琴,小乔貂蝉翩翩起舞,郭嘉的曰子快活的令所有人羡慕不已。
歌舞落幕,抱着女儿的郭嘉突然扭头看向郭瑾,问道:“瑾儿知道吕布吗?”
郭瑾脱口答道:“知道,人中吕布,威名赫赫,可惜死在了白门楼。”
郭嘉再问:“那你知道是谁杀了吕布吗?”
郭瑾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曹艹。”
这个答案让郭嘉笑而不语,扭过头去望向郭烨,问:“烨儿呢?你如何看?”
十二岁的郭烨始终给人以一种不温不火,不喜不悲的姿态,他也脱口而出地回答郭嘉的问题。
“刘备。”
仰天大笑,郭嘉笑过之后温和地对郭瑾说道:“瑾儿,凡事不可看表面。吕布的命,是曹艹夺走的,但让曹艹下决心挥起屠刀的,却是刘备。”
郭瑾恍然大悟,反问:“难不成就是因为刘备一句话?”
郭嘉点点头,叹道:“杀人不用刀,却远比用刀杀人更可怕。”
郭瑾自己想了想之后对郭嘉道:“孩儿明白了,曹艹喜欢招纳降将为己所用,他见到吕布便起了收降的心思,刘备对吕布恨之入骨,所以就故意说了一句诛心的话给曹艹听。”
郭嘉闻言玩味地说道:“瑾儿,你的话又只说对了一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