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回 绮梦姗姗女长成

  萧朱均自动弹不得。如尘这会儿倒可放下心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包物事。瞅來瞅去。仍不敢近身去察看究竟。
  李宛儿自告奋勇道:“师父。待宛儿过去验看是何物。”
  如尘道:“师父也非贪生怕死之辈。明知包里或藏凶险。怎能让你以身犯险。还是为师去吧。”
  嘴里这般说。仍自放心不下。走出两步。转头向李宛儿交代道:“若师父有个三长两短。立马给我杀了这小魔女。听见沒有。”
  李宛儿微微躬身道:“是。师父。”
  那物事朱瑶说让萧影代她存留。原也与如尘、李宛儿无多大干系。只是好奇心起。包里到底装何宝物。竟让李妈妈这生郑重其事。死都要塞在朱瑶身上。
  如尘这些天一直在想。李妈妈的神情。似是十分熟悉。却又说不出她究竟是何人。这时她留下來的物事。倒是非看个明白不可。
  如尘距雪地上的黄色锦缎包裹两三尺时站定。侧过身去。伸出剑尖将包裹慢慢扒开。方扒了几下。剑尖突然戳到一团软软的物事。她微一用力。便将之挑在剑尖之上。微微抬手。欲看是何物。
  双眼这一往剑尖上看。脸色刷地一下煞白。不禁声叫了出來:“玉儿……”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惨然连唤:“玉儿……玉儿……”
  此刻再也顾不得包裹会有凶险。两下便爬到近前。一把抓起方才挑在剑尖的柔物。凑眼一看。赫然便是当年爱女被人杀死之前穿过的一件绫罗小衫。颜色大小。无不一模一样。
  再在包里一翻。锦裤小帽。无不如前。不禁骇然而视。仿佛现下拿在手里的。不是衣裤小帽。而是当年盈盈可握的小女玉儿。
  她失声又道:“玉儿。妈这些年來想你好苦。你还沒有死。是不是……”
  李宛儿见师父霎时神情失常。便似疯了一般。只道她中了朱瑶的妖术。挥剑便想刺死她。却见萧影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说不清的乞求之意。道不尽的哀恳之色。这一剑便沒忍心刺下去。
  她抢到师父身前。惊慌失色道:“师父。您怎么啦。中了那小魔女的妖术么。”
  如尘面色迷茫。瞧瞧绫罗小衫。又向向李宛儿。登时欢声道:“玉儿。你果真沒有死。原來你长这般大啦。”
  说着竟致热泪纵横。双手伸过來捧住李宛儿杏仁儿般的玉面。仔细端详一会儿。又嘀咕道:“妈经常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咱玉儿沒有死。她一天天长大。先几年她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跌跌撞撞扑到我身上。入我梦來;近几年來到我梦中。她身姿盈盈。已长成了大姑娘。她喊我的那声‘妈妈’。是那样亲切又真实。我心里感觉到。她从來就不曾离开这个世界。可每当梦醒之时。又不得不承认当年血淋淋的事实。这一切都是怎么啦……这一切都是怎么啦……”
  她神志恍惚的一瞬间。将李宛儿认成是她女儿。待神志稍复。终究还是将她认了回來。
  听师父言语说得凄切。李宛儿泫然欲滴。心自猜想。师父痛失爱女。虽然时间过了近二十载。却仍在心中不能忘怀。现下见到她幼时穿过的衣物。更加睹物思人。一时心事潮涌。竟致整个人神思模糊。
  居思晔苑五六年。她每日与师父朝夕相处。不时总能见到师父黯然神伤。问及她也不避讳。尽将思女之情说了出來。
  李宛儿此后便知师父早年得有一女名唤李玉。还在襁褓中时。便给朱温派人暗中杀害了。
  有时师父觉得夜里孤寂无伴。便也來和她们师姐妹同床共枕。谈些心事。教给她们做人的道理。梦里不时也听到师父“玉儿……玉儿……”叫唤不止。醒來喟然长叹。总要难过得好几天。
  她也说过自己觉着玉儿沒死的话。只是想之又想。还是说当年真真切切见玉儿死了。还是她亲手抱出宫将之埋葬。更无活在世上的道理。
  这些年來。如尘直将李宛儿、萧影、韩书彦等人当成亲生骨肉般看待。然而。近來萧影、韩书彦双双伤透了她的心。再加上连日來的劳苦奔波。想她心力交疲之下。眼前竟致亦幻亦真起來。
  如尘这时神志复原。虽仍悲痛欲绝。但还是强自忍受。又去探包里还有何物。
  手伸进去。丁零当啷。一手的金银玉饰。样样俱在。比之当年。半件不少。只是有几件玉饰。那日给萧影掌力击中。落在地上有所碎裂。
  她瞧着这几件碎裂玉饰。喃喃自语道:“怎么碎了。怎么碎了。她……”
  蓦地她好似有了重大发现。转头盯着朱瑶道:“何以她要拿这些物事给你。”
  朱瑶道:“我哪知道啊。她又不曾说明。”
  如尘听后收回眼神。悠然神思。半晌跳起身來。激动不已道:“她……她是当年我身边的女侍卫。名字好像叫……叫什么來着这个。唉……”
  负手踱步。沉思好一阵子。才又道:“噢。是了。她叫李孝娣。”
  朱瑶道:“怪不得她临死时在雪地上写了个‘李’字。原來是要告诉我们。她姓李呀。”
  如尘道:“那也未必。我來问你。她这些年耽在你身边。做些甚事。”
  朱瑶道:“嗯。还在我小的时候。她喂我吃奶。我大啦。她便照顾我生活起居。无事不周。直当我亲生女儿还亲呢。沒想到她……”话沒说完。心中一热。泪珠滚了下來。
  如尘愤然道:“哼。李孝娣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枉当年我见她忠心耿耿。伺候我一应周全。这才巴巴向皇上奏准。赐她国姓。若不是这样。她到死也有名无姓。沒想到国破家亡。她便认贼作父。跟了朱温老贼。还服侍得你这小魔女这般周全。气死我了。”
  萧影道:“只怕此事另有蹊跷。若如您所说。她全不顾昔日恩情。何以将小公主那么多年前穿过的衣物。收藏至今。”
  如尘沉吟道:“这事虽说蹊跷。可玉儿这身衣物饰品。那也价值不菲。她拿在身边。吃穿一辈子。总是不愁。更何况前朝圣物。大有收藏价值。这个不用我多说。世人都知道。”
  她顿一顿。又怒目瞪视朱瑶。怨声道:“如今自你之手拿出此物來。定是我那玉儿在天有灵。见报仇雪恨的时机到了。便即现出此物。提醒娘亲为她报仇。小魔女。你这便去地下向玉儿谢罪去吧。”斜身挺剑。直朝朱瑶胸前刺去。
  萧影大惊失色。情急之下。随口便道:“师父。玉儿。玉儿她……來了……”
  如尘怔道:“什么。”
  收剑急速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玉儿。狠狠瞪了一眼萧影。喝道:“你这小子跟了这小魔女。好的沒学会。倒学了一身油腔滑调。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杀死她。你再计诈百出也沒用。还是省省心吧。”
  萧影心道:“如此关口。只有拿玉儿说事。顺口胡诌莫须有的事出來。或可令师父一时糊涂。晚杀或不杀瑶儿。”
  这般略一思索。便道:“师父。我瞧那个李妈妈李孝娣。将这个装着小公主衣物的包裹塞给朱姑娘。又在雪上写下那个‘李’字。其中必有深意。反正朱姑娘被你制伏。杀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功夫。何不來推敲推敲个中隐情。若有不明之处。尚可向朱姑娘问明。”
  如尘面有怒色。背转身子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非我门中之人。别再叫我师父。”
  萧影有意拖延时刻。接口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和师父这层关系。那是一生也不会改变的了。”
  如尘道:“闭嘴。你和那李孝娣一样。吃里爬外。我如尘岂敢与你们这样的人扯上半点干系。你再叫一声师父。我一剑先杀了这小魔女。”
  萧影闻言不敢再叫。又将话題转移到李孝娣因何收藏李玉当年用度的衣物上來。他如何不知。眼下唯有与师父谈及李玉。方能让她不致立下杀手。于是便顺着如尘心中所疑。说道:“小公主当真沒死。亦未可知。”
  如尘闻言一惊:“甚么。连你也这生认为。”
  萧影道:“李妈妈既是朱姑娘的奶娘。又将她服侍得妥妥帖帖。以朱姑娘地位之尊。她虽为下人。一生用度。只怕也无需再行收藏这些小孩儿家的衣物……”
  如尘截住话头道:“胡说。你是说玉儿的衣物不值钱。是也不是。”
  萧影道:“不是这样的。只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妈妈当年弃暗投明……哎哟不对。是弃明投暗才对。当时大唐宫中。想必一片混乱。金银珠宝。也必堆积如山。她何以不拿走其他贵重之物。偏生只带了这包小公主衣物。”
  如尘道:“她当时有沒另拿他物。谁人晓得。或许她走得慌急。只随手拿了这几件东西。抑或玉儿新死。她怀念小主。随身而带。略表遣怀。亦未可知。”
  萧影道:“听李妈妈前几日所言。她此番出宫。那是要带朱姑娘逃难去的。逃难还带这些儿东西。这倒让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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