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前后脚

  昆山县衙内宅。
  赵守正带着满脚的泥巴,风风火火来到厅堂门口,便见赵立本和赵守业端坐在冲门的正位上,吴承恩和范大同坐在左右,陪两位赵家人吃茶说话。
  赵二爷欢喜极了,连忙快步进去厅堂。“爹,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合着老子不能来吗?”赵立本原本还和颜悦色跟吴承恩说话,见儿子进来立马把脸一拉,重重搁下茶盏。
  “怎么不能来?”赵守正眼圈一红,跪地给父亲磕头请安,哽咽道:“儿子日盼夜盼,总算把爹盼来了。”
  赵立本虽然来了昆山好几回,却还是头一次见儿子。看到赵守正几乎瘦脱了形,颧骨高高的、皮肤黝黑粗糙,老爷子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看你瘦的都跟个猴儿似的,怎么照顾自己的?!”
  “是啊弟弟,你这皮肤怎么粗成这样了?”赵守业也很不落忍。
  “没办法啊,冬天风太大了,整天在堤上跑,还能有个好?”赵守正心下一暖,暗道看来这关是过去了。便爬起来腆着脸对老爹道:
  “您老人家这次,可一定要多住几天。”
  “这可是你说的。”赵立本似笑非笑道:“那老夫就在这儿过年了。”
  “那感情好啊。”赵守正闻言大喜过望道:“别看昆山穷,但好园子还是不少的。吴先生,回头费心寻个大园子,给家父过冬住几个月。”
  吴承恩刚要应下,赵立本却一摆手道:“不用了,咱家虽然有钱,但你个父母官还是要注意影响。老夫在后衙凑合凑合就好。”
  其实县衙里的知县宅是个带花园的三进院子,有正房七间,各种厢房偏房十几间,还有东西两个小跨院。就老赵家这几口人住在里头,那是相当的轩敞了。
  当然,跟扬州的赵园比起来,确实也是相当的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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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能来,赵守正十分的高兴,马上让范大同准备宴席。还把徐渭也叫来,一起给老爹和大哥接风洗尘。
  趁着徐渭跟老爷子谈论,到底哪副‘墨葡萄图’是他的真迹时,赵守正把大哥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咱爹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赵守业也一脸懵伯夷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收到咱爹的信,让我请个长假到苏州跟他汇合。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没想到是到你这儿来。”
  “咱爹,就没跟你透什么口风?”赵守正不死心的问道。
  “咱爹那嘴,你还不知道吗?紧的跟什么似的。”赵守业撇撇嘴道:“不过夜里睡觉时,听他说过两句梦话——‘救命啊,我不会水!’‘这次我要你好看!’”
  “呃……”赵守正挠挠头道:“父亲梦见落水了。回头让青藤先生给他解解梦。”
  问不出个丁卯,他便不再刨根究底,和大哥进屋陪着老爷子落座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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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些捅了娄子的俞门房,这下不敢再托大了。
  他跟侄子一起缩着脖子抄着手,守在衙门口。
  别说,今儿个还真是贵客纷沓而至。
  过午十分,一辆气派的马车缓缓停在县衙栅门外。
  俞闷不敢再怠慢,赶紧迎上去,赔笑问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侍女道:“不知你家主人有何贵干?”
  小侍女便道:“劳烦大哥通传一下,就说大老爷的表妹寻他来了。”
  “表妹?”俞闷一愣,心说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呢,大老爷家里人一个个寻了来。
  正待进一步问个清楚,他便见那小侍女放下锦墩,打开车门。
  一名中年仆妇,搀着一位裹着貂儿的贵妇下了马车。
  俞闷顿时石化了……
  他一眼就认出,仆妇是长公主府的柳尚宫,少妇竟、竟、竟然是宁安长公主殿下!
  俞家兄弟和郭大他们,都是长公主送给赵昊的家奴,怎会忘记原主的模样?
  见鬼了,见鬼了,俞闷心里狂叫道。他感觉下一个来访的就是玉皇大帝也不稀奇了。
  俞闷下意识就要给长公主磕头,却被柳尚宫用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小哥不进去通禀,还愣着干什么?”柳尚宫听他口音,看他反应,就猜到俞闷的身份,赶忙低声警告道:“注意保密。”
  “哦哦,明白明白。”俞闷赶紧哆哆嗦嗦打开栅门,弓着腰请殿下进来,让侄子给她们带路,自己跌跌撞撞跑去后衙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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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衙厅堂中,酒席已到末了。
  毫无意外,赵二爷又高了。
  他醉态可掬的拍着心口,对赵立本傻笑道:“呵呵,爹啊,你老人这阵子过家门不入,可把儿子这里难受坏了。”
  赵立本可不是他这种酒渣,虽然喝的不少,却依然神采奕奕。闻言冷笑道:“还好意思说,老子给你说的那些亲事,你但凡同意一桩,让老子管你叫爹都成。”
  徐渭和吴承恩都听傻了,心说这老太爷是个猛人啊。怪不得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爷爷踹屁股呢。
  “爹啊,儿子这一辈子什么都听你的,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做回主吗?”赵守正带着哭腔道。
  “别的事儿都你自己说了算,唯独这件事而,没得商量!”赵立本吹胡子瞪眼。
  眼见爷俩又要闹僵,赵守业和两位西席赶紧灭火……他们采用了最简单的法子,心照不宣的又灌了赵守正两杯。
  看来都对赵二爷‘一醉就睡’的习性了若指掌。
  果然赵二爷点了几下头,便缓缓朝着桌面栽去。
  赵守业和吴承恩赶紧扶住他,把他直接驾去寝室睡觉。
  那边前脚刚出去,这边俞闷便后脚进来禀报。
  “大老爷,外头有尊……咦?”没见着赵守正,他赶紧打住寡头。
  “外头有谁啊,他醉了,跟老夫说也一样。”赵立本呷一口小酒。
  “说是大老爷的表妹。”俞闷哪知道这里头的龃龉,忙小声禀报道。
  “哦?他哪个表妹啊,表妹夫叫什么?”赵立本装腔作势问道。
  俞闷吃力的应道:“表,表妹夫应该过世了。”
  说着又低声提醒道:“老太爷还是赶紧迎一迎吧,晚了可吃罪不起。”
  “这是什么话?”赵立本却不动如山道:“我外甥闺女来了?还要老子出迎,让她来拜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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