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杀戮

  滩头的叛军显然没有想到厄运即将来临。
  在这沉默的等待之中,许多人昏昏欲睡,便是陈天利也打不起太多的精神。
  太累了,一宿没睡,神经紧绷,如今稍稍安静,整个人便有几分魂不守舍。
  紧接着,突然一声巨响,对面的船身上升腾起浓厚的白烟,船身的某处闪过一道火舌。
  这巨大的轰鸣,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些眼帘半张的人猛地眼眸一张,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抱着头趴在了沙滩上。
  随后,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轰的一声,沙滩上顿时传出无数的哀嚎声。
  那急飞来是链弹,这种锁弹由五节组成,用铁链串起,飞出火炮之后立即展开,在半空悬起,犹如一只空中飞舞的半丈车轮,抵达沙滩之后,便如磨盘一般飞快的收割生命,十几个叛军立即被打成肉酱,可是这链弹的去势依旧不减,疯狂的在沙滩上惯性冲击,扬起无数的沙粒,而这些撞飞的沙粒立即炸开,亦是让周遭的叛军不少人血肉模糊,有人直接被沙粒溅射进了眼睛,捂着眼睛哀嚎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火炮把所有人都打懵了,船上还能打炮?这……
  不及多想,炮声隆隆,郝风楼的坐船上,三十余门火炮齐,其他舰船也纷纷开火,两百余门火炮不断地用冷水冷却、填弹、引火,连绵不绝的将药舱中的炮弹宣泄在滩头上。
  整个滩头立即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硝烟,下一刻便是炮弹的呼啸声,许多人肉眼可辩到晨雾之中有一团火球飞来。却是迈不动步子,想要躲避却不知如何躲起,紧接着便粉身碎骨。
  更有不少人卧倒在地,大气不敢出,可是依旧难以幸免。
  火雨如注。宛如大雨倾盆,聚集于滩头的叛军本就密集,而这声震如雷的火炮对他们来说却带有一种极大的恐惧,再加上四面八方总有自己的同伴直接被砸死,那种恐慌更是使他们脑子嗡嗡作响,竟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紧接着。舰船上,一根根缆绳放了下来,一艘艘小舟亦是随着缆绳吊下,火铳手们做好了一切准备,随即顺着缆绳溜下,一艘艘小船承载着十几人。密密麻麻的开始向沙滩挺进。
  在炮火掩护之下,五百个火铳手,六七十艘舢板和小船几乎不必担心有任何危险,在他们的头顶是宛如流星的一团团火球,对面的营地和滩头开始生出大火,熊熊的大火引燃了对方的营帐,也燃起了那一堆堆本是用来迎敌的干草和物资。小船上的小旗手持着长刃,这精钢打制的长刃在雾中通体黝黑,依旧掩饰不住锋芒,长刃一指,朝向前方的大火:“杀!全歼叛贼!”
  将士们拼命地划动着船桨,对他们来说,任何一场战斗都没有恐惧,他们已经胜利了太多次,每一次胜利都让他们的信心更足,在他们看来。他们便是老虎和狮子,任何想要阻止他们的人都将被他们撕咬成碎片,所以他们凛然无惧,毅然决然。
  而在炮舱之中,力士们宛如陀螺一般。一人装弹装药,一人引火,一人准备好了清水,待火炮轰鸣之后立即用葫芦瓢子,将冷水快地浇在烫红的炮身上,炮身立即传出吱吱的声音,冒出白烟,另外一个手持着通条,将定量的火药填入,用通条填实,再将炮弹卡入槽中,他们是最轻松的,就好似是工坊里的工匠,永远都在做同一件事,他们不必在乎敌寇,甚至看不到战斗的残酷和血肉淋漓,仿佛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轰隆……轰隆……
  船身飞快地喷吐着火舌,每一次爆炸,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可是那巨响依旧让他们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刺鼻的浓烟使他们忍不住咳嗽,不过长久的操练已经让他们习惯了。
  而在这时,滩头的叛军已经受不住了,有人高呼:“逃啊!”
  于是众人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硝烟和滚滚的浓烟使他们不辨方向,如没头苍蝇一般抱头鼠窜,有人甚至直接踩中了自己设下的陷阱,一个人摔入坑中,被里头削尖的木桩直接贯穿了身体,后头的人收不住,一个个摔了进去。
  叛军几乎还未见到明军就已一败涂地。
  其实他们并不缺乏勇气,只是面对这隆隆的火炮,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肉横飞,使得他们彻底的崩溃了。
  假若让他们经历几次这样的战斗,或许还能想出应对火炮的方法,比如退避三舍,避开炮船的攻击范围,可是任何人都有第一次,而第个一次很痛。
  这种惊慌失措的情绪在整个叛军之中蔓延,留下了一地地的尸,无数人踩进了自己挖的陷阱之中,所有人疯了似的到处逃窜,甚至有人不辨方向,竟是直接冲入了海里。
  陈天利呆住了,他不曾想到自己所要经历的战斗竟是如此,原本的自信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万万想不到,连明军都还没看到,自己就已经完了,他身边的亲卫早就跑了个干净,甚至那些平素信誓旦旦的将佐也不见了踪影,有人直接朝他身边呼啸而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有人甚至直接一下子撞入他的怀里,红着眼睛大吼:“滚,别挡路,滚开!”
  什么安南王,不过是大家捧起来的一个棋子,当一切顺利的时候,大家三呼千岁,可是一旦一败涂地,再没有人对他客套和尊敬,没有人对他敷衍,他什么都不是。
  炮声停了。
  因为这个时候,一艘艘平底的舟船顺着大浪直接冲上了沙滩。
  紧接着,一队队的火铳手跳下了船。
  带队的小旗带着自己的部下各自行动,十几个人为一组开始在沙滩上扫荡。
  “小心,有陷阱!”
  可笑的叛军暴露了陷阱,这使得各组扫荡的火铳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带队的小旗手持长刃不断地将刀刃插入沙粒之中,确认没有危险,其他人才亦步亦趋,他们都十分冷静,并没有嗷嗷叫着随意起冲锋,每一个人手里拿着短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有人保护侧翼,有人在后队警戒,有人在前探路,一遇到乱窜或者红了眼提刀杀来的叛贼,自然会有专人火铳扬起将铅弹打出去,若是这人没死透,另一个人会立即上去补上一铳。
  五十多个小队纷纷登岸,而后散开,小心翼翼地前行,时不时在雾中传出一声声火铳声响,而他们所过之处便留下了无数的尸。
  陈天利躺在了沙滩上一动不动,逃,往哪里逃?最可怕的不只是敌军,还有原先那些原本听命于自己的部众,他非常清楚,那些所谓的将军,一旦战败,便会带着自己的私兵逃之夭夭,若是自己挡了他们的路,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了自己,树倒猕猴散,这个道理,他懂。
  而且他想逃也逃不成,他被一个逃兵撞了腰,每动一下,便痛得咬牙切齿。
  所以他便如死人一般仰躺在沙滩上,心里悲凉,紧接着,浓雾之后出现了十几个身影,这些身影走得很慢,在不远处,有一个倒地的人出"shen yin",立即,小队里分出两个人去,其中一个走到那人身边,确认对方还有气息,随后另一人将短铳对准了地上"shen yin"的人,铳响了。
  啪……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再没有"shen yin",只有潮水拍打沙滩的声音,有大火燃烧的啪啪作响。
  陈天利吓坏了,他看到铳响之后,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体颤栗一下便蹬了腿,他不想死,或者说,他明知自己必死,却宁愿贪婪的在这个世界多留一刻,他连忙大叫:“别……别杀我,我……我是安南王,不,不,我是酋,不要杀我!”
  他的声音立即引起了小队的警觉,立即有探路的一个火铳手扬起了短铳,对准了这里,随后,旗长低喝一声,三个人从小队中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这里,当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靠近的时候,陈天利看到这张冷峻的脸,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机,也看到了那黑乎乎的火铳,因为铳口正对着他,对着他的脑壳。
  他连忙道:“不要杀我,且听我说,我是陈天利,我是安南王,拿了我,你们可以报功,报大功……”
  有人上前,蹲下来,似乎在仔细辨认他,随即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人回去禀告,武官似乎和那禀告的人说了什么,那人有快步赶了回来,道:“小旗大人有令,押起来,送回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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