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哈哈哈……”
  方羽现身的霎那,耳中就灌满了这片狂暴而又嚣张的笑声。
  和面前躺在地上,双手掩耳的袁华不同的是,除了这轰响在天地之间的狂笑声之外,他灵敏的双耳中,还有山下无数人的惊叫声和哭喊声的存在。
  “你们带袁华下去安抚住百姓,我上去看看。”
  方羽淡淡的话音还未落地,他的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袁华在看到方羽出现的瞬间,就已松了提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幸福的晕过去了。
  一哥皱眉盯着面前山顶上那诡异的场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飞快的上去抱着倒地不起的袁华,迅速的往后退了下去。
  他边退,还边给随后现身,正准备疾冲而上的龙隐下了一道死命令:“龙隐,速退!回去帮我安抚下面的人群,这是命令!”
  龙隐心有不甘的停住了脚步,可在目光扫过形容狼狈的袁华后,他这才默默的跟在一哥身后退了下去。
  这里,尽管也算是山脚下。可距离更下面那片相对平坦的枣林还有段颇长的距离,地势也高出了一大截。所以山脚下,枣林边沿那些乱成了一团的人群中,人们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在这里能看的非常清楚。
  密集的人群,惊慌失措的呼喊和推搡,都让一哥和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下去疏导和照顾人群。而不是不管不顾的和方羽一样,一头冲进山上那片诡异莫名的雾气里。
  再说方羽,当身形拔地而起的瞬间,整晚堵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就已化作了滔天的战意,催动着他像流星一般的冲上了山腰,一头扎进了此时已笼罩了整个山顶的那片殷红雾气里。
  人一冲进雾里,无数道酷寒阴冷的劲气就已挟带着浓浓的腥臭和雾气,飞速旋转着从四面八方向他切削了过来。
  而浓烈的腥臭,遮天蔽日的雾气,更是在他触及的瞬间,就已将种种的异像和怪音以及强烈的不适填满了他的周围。
  “临!”
  如电的身形不停,但虎目中精光一闪的方羽口中却猛地响起了殷雷般的沉喝。
  随着他这声沉喝,刚还响彻了山峰的狂笑声嘎然而止。而他身形闪过的地方,一股股清冷狂暴的旋风也平空而起,很快就随着他身形电闪的轨迹,汇聚成了一大股就像是龙卷风一般的狂暴风旋,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就已卷动着满山的猩红雾气冲上了峰顶。
  殷红似血的雾气转眼间就已变的淡薄和模糊,而此时的方羽,却已冲进了朦胧中露出轮廓的主殿门口不见。
  半山腰,二进院落的主殿琉璃顶上,汗透层衣,脸上挂满了豆大汗珠的巴彦老喇嘛目送方羽如电的身影冲进了主殿。苍白若死的脸上顿时就闪过了一抹异样艳红。
  随即,他跪坐的身形缓缓站起,环视了一眼身边倒了一地的四位弟子之后,也在黑瘦的脸上闪过的又一抹艳红里,拔起身形,狂风一般的冲进了此时已变得愈发淡薄了的雾气里。
  血一般殷红的雾气和席卷了整个山峦的那种腥臭,在龙卷风一般的狂暴气旋卷动和吸引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
  而失去了雾气遮掩之后,金家洞洞口的那座主殿也再度**了出来。
  只是此刻,曾经雄伟的主殿看上去显得有些怪异。
  这才不过短短的一会功夫,这里就已成了真正的悬空寺。因为主殿的门口,当初那个雕梁画栋的硕大平台,也就是门龛,此时已不见了踪影。甚至,就连残砖片瓦都不曾留下一块。
  “兵!”
  一冲进主殿的门口,身形依然不停的方羽口中再度响起了又一声沉喝。
  随着他这次沉喝的出口,依然弥漫在大殿内的殷红色雾气顿时在一声尖利的空气厉啸声中,就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一样,露出了一道笔直而又细长的缝隙。
  随即,这剧烈翻腾着,分开又随即合拢的血腥雾气中,猛地响起了一声刺耳的惨叫声。
  “啊!”
  “秋雨!”
  紧接着,就在这声惨叫声还没落地的霎那,一声更加响亮的惊呼声也随即响起。
  没等这两个声音落地,如电而至的方羽口中又已响起了怒雷般的喝声:“斗!”
  就在这个斗字炸响的瞬间,殷红如血的雾气中猛地响起了一连串爆竹般的劲气交击声。
  原本就起伏不停的雾气在这一霎那,就像是开了锅一般的剧烈翻腾了起来。
  而其中那一连串密若急雨的劲气交击声和空气的爆鸣声,伴随着四处乱飞的森冷劲气,更是弄的整个大殿似乎都在摇摇晃晃中不停的颤抖。
  翻腾不已的雾气里,不时更有拳大的碎石在乱飞和迸射,有些甚至还能在雾气的边沿撞出一溜溜转瞬即逝的火花。
  巴彦喇嘛冲进来的时候,劈面而来的,就是一颗这样带着刺耳锐鸣声电射而来的拳大顽石。
  他进来的速度很快,迎面而来的这块顽石速度更快,避无可避之下,他只有出手阻拦,吐气开声的刹那,他一拳就硬轰了过去。
  拳出,石碎。
  而他也被这顽石上所饱含的劲力给撞的退到了门口。
  就在这时,乱成一团的雾气中,又响起了方羽清冷的喝声:“滚!”
  蓬!
  随着他的喝声,一声沉闷的巨响夹杂着一连串乒乓的乱响透出了雾气。
  随即,激荡起伏的雾气中各种各样的声响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刚还像血一般浓稠的雾气,也在这大殿中安静下来的瞬间,飞快的消散了下去。
  两盏如豆的酥油灯带来的昏黄光亮,很快就将大殿里的一切呈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略显狭长的空旷殿堂,除了最里面的青色石壁前,有正常庙宇似的塑像和供桌之外,其余的三面墙壁上并没有其它任何的东西。
  倒是前半截的砖木墙体和后半截的青色石壁紧密的连接在一起的怪异模样,倒是为这个略显空旷的空间平添了几许异样的风情。
  此时,略显阴冷而又空旷的大殿中央,浑身汗气升腾的方羽如山般稳稳站在那里,虚抬在身侧,两只还在不停屈伸着的大手之上,自双肘之下,不见了原有的衣袖。而那两条**胳膊之上,也有数道清晰可辨的青肿抓痕,此外身上没有其他的损伤。
  而他对面,也就是大殿内最靠里的供桌之旁,此时正半跪着一个形容狰狞古怪的怪人。
  说他是人,是因为此刻,犹若落汤鸡般浑身湿淋淋的他身上,同样有淡淡的汗气在不停升腾。
  而他全身湿淋淋贴在躯干的衣服上,尽管从上到下,都布满了无数的脚印和孔洞,但看上去却依然能证明他是个知道穿衣服的正常人。
  可是此刻,他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却又硬生生会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人,起码不像是正常人。
  因为此时,肿胀成了猪头一般那张脸上,到处都是青紫红肿和血污,特别是原本该在脸中央突出来的鼻子地方,此时更是成了血糊糊的一块平川,只有一股股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看上去很是吓人。
  可他脸上,最吓人的地方,还不是鼻子这里,更不是一直有血蛇不停爬出的双耳那里,而是他脸上那双肿成了一条缝的双眼。
  那里,除了正在不停流出细细的血丝之外,闪烁的却是两道散发着淡淡红色的诡异光芒。
  这让他那双眼睛在他满脸的血污和青肿陪衬下,充满了一种非人的诡异感觉。
  因为像这种宛若晶体般的散发着诡异红芒的双眼,绝对不可能在人身上看到,而此刻,却偏偏出现在了这人的身上。
  就像是巨兽般喘着清晰可闻的粗气,这半跪在供桌傍的家伙慢慢的站起了身体。
  他一手扶在供桌上,而另一只手,则紧紧锁在身旁的一个中年胖子咽喉上。
  供桌旁,散落了老少男女共七具尸体,全都是赤身**的躺在地上,被人残忍的破开了胸膛而毙命。
  在这些尸体的不远处,扶着供桌站着那家伙的脚下,还有一具被拦腰斩成了两截的尸体。只是这具尸体上,还穿着衣服。
  血腥气浓烈的令人犯呕,而供桌之上,那一男一女的两尊塑像,却依然还好端端的含笑而坐,并没有遭到太多的破坏。
  “阿弥陀佛!”
  站在门口的巴彦在雾气消散的瞬间,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供桌前的情形。浑身一颤的同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身子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口中也响起了悲怆的佛号声。
  站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央,方羽那双虎目中刚才宛若燃烧着一般的战意却正在迅速的化为惯有的平静和清冷。
  刚才的那一冲,以及刚刚就像莽夫一般的打斗,只不过是他在胸口憋的那口浊气下忍不住的冲动而已,到了此时,那口浊气也已随着刚才凶猛的打斗和心境的自我调整而渐渐在恢复。
  就在身后的老喇嘛那声佛号响起的瞬间,他也终于吐出了一直郁结在胸中的那口浊气:“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放了手里那个人,我就饶你不死。”
  “哈哈,饶我不死?就凭你刚才那两下子?咳咳……”
  粗粗的,就像野兽般喘息着,供桌边的这家伙口中却响起了短促的笑声。
  可是没等他笑上两声,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就让他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不过他的右手,却依然锁着那位中年胖子,也就是那位金老板的咽喉,并不曾有丝毫的松懈。
  “方施主,邪魔还没完全出世,快收了他!”
  就在此时,跪坐在地上的巴彦猛地站了起来。
  他口中招呼方羽的同时,人也在像怒鹰般往前飞扑了过来。
  “上师,已经晚了。”
  方羽心里暗叹的同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晚了?”
  老喇嘛身形落地的瞬间,顺着方羽的目光就往供桌后的塑像上望去,正好看到那只本该端在佛爷手中的黑钵此时却已不见了踪影。
  而在塑像下面,原本该用黄绸铺盖着的供桌上,现在却整个呈现出了一片血红的难看颜色,而血红色供桌的中央,分八个方向,正散落着碎成了八瓣的漆黑碎片。
  原来钵已经碎了!
  就在浑身剧烈的颤动中,老喇嘛像是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软软的跪到了地上。
  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的生气。
  “嘿嘿,既然已经知道晚了,你还敢妄言饶本神不死?”
  就在老喇嘛巴彦软软跪倒的同时,原本扶着供桌大口喘息着的那人却猛地抬起了头。
  刚还被方羽的一通胖揍给打的肿成了猪头一般的他此刻,却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脸上的肿胀和青紫正在飞速的消褪,而那双原本肿成了一条缝的双眼中,原本淡淡的红色光芒就像是充足了电的灯泡一样,也闪起了刺目的强烈红光。
  一时间,就连原本昏暗的大殿内,似乎都在他那双怪眼中冒出的红光映照之下,变的有些亮堂了起来。
  只不过,这光线显的很是诡异。
  “不要在我面前充什么神,我根本就不信这个。另外,你现在好像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宿主。还是那句话,放了你手里的那人,离开宿主,我饶你不死。”
  此时的方羽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洒脱,形容之间,也根本看不到刚才冲进来时那般的狂野和果决。
  面前这个传说中所谓的五通邪神,尽管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还能勉强接下他一怒后的胖揍,也算是显示出了它颇为强横的实力,但在此时的方羽眼里,这些并不足以代表什么。
  当年,这洞中的和尚能收拾的了它。
  现在,方羽同样也有信心能收拾了它。
  只是此刻,方羽不想再伤了它手上那位昏迷不醒的金老板,以及被他占了身体的那位宿主这两条性命罢了。
  再者,就方羽而言,面对像五通或是桃木郎这样的异类,他并不认为就只有赶尽杀绝这条路可走。
  至于供桌前那七具老少男女的尸体,方羽现在也不认为就该算在五通神的头上。
  因为很显然,这所半殿半洞的厅堂内,供桌的四周,那些依然残存在地面上的血红线条和一些零散残存的物件,都说明这里之前曾进行过一场诡异的法事。
  而且很可能就是用来破封放出五通神的法事。
  要不然,也不会有曾被安稳镇压了数百年之久的五通神忽然间破困而出的这幢怪事。
  刚才他冲进来的时候,就曾清晰的感应到除了五通邪神之外,另两个人身上的诡异波动,以及满殿惊人的怨气和血腥,所以他才会一怒出手,当场收拾了其中一个家伙。
  从那以后,剩下的另一个家伙相对微弱的诡异波动才忽然和五通神强横的气息完全融到了一起,这才有了随后和他差不多份量的肉搏。
  但是此刻,就在面前这家伙自称本神的刹那,方羽却从它身上,再次感应到了之前那家伙尽管微弱,但依旧还很清晰的气息波动。
  所以这才再次好言相劝,想替他和那昏死过去的金老板尽一份心力。
  这无关其它,也不是刻意的做作,这对正常状态下的方羽而言,只不过是心中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或是一点不忍而已。但是很显然,对面的那家伙却并不这么认为。
  “哈哈,饶我不死?无知小辈,你可知道本神自虚无中诞生,经历过过多少凶险和磨难?可你之前,还没有谁敢妄言决定本神的生死。当年,就算我身边的这家伙都不行,你以为你能比他强多少?”
  对面,正在全身上下迅速变化着模样的家伙一副很恼火的模样,可它啰嗦的话语,以及它那张逐渐变得年轻和清秀了起来的脸上,那种紧张和兴奋融合在一起的神情,却泄露了它的盘算。
  显然,它正在加紧控制它新得的这副躯体……
  不过它的右手,却始终都没有离开那位金老板的脖子。
  此时的金老板,依然在满脸震惊和悲愤的神情中昏迷不醒。
  “是么?”
  方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供桌上的两尊塑像望了一眼。
  供桌上方,背靠着青色的石壁,活灵活现的塑着一个满头短短的卷发,一脸络腮胡子的英武胡僧。
  这胡僧鹰鼻剑眉,双眼微闭,脸上含笑,盘膝坐在硕大的佛龛中,一手虚端在胸前,而另一手则轻抚在身边伏于他膝盖上的女人头上。
  虚端在胸前的那只手上,有一个清晰的圆形压痕,显然就是当初端着的那个钵留下的痕迹。
  方羽至今不是很清楚他究竟叫什么,当年到底有多大的神通,但是就凭他当年能封印面前的这家伙,显然也是位了不得的修行人。
  不过此时此刻,方羽也顾不上再详细端详,而是在注目一礼后,便在自己那句是么落地的同时,往前迈开了脚步。
  “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捏死他!”
  供桌下的那家伙虽然嘴上说的很狂妄,但实际上显然很是忌惮方羽,几乎就在方羽迈步的同时,他就满脸凶狠的发作了起来。
  至今昏迷不醒的金老板此刻,已被他捏着脖子凌空提到了半空。
  可奇怪的是,尽管嘴里已经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手脚也本能的出现了挣扎的摆动,但是满脸通红的金老板却并没有因此而苏醒过来。
  方羽眉头微皱,但脚下并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就在此时,他身后却传来了老喇嘛巴彦充满了恳求意味的呼声。
  “方施主……
  方羽闻声脚下一缓,回头盯了面色惨白的巴彦一眼。
  巴彦原本惨白的老脸上微微一红,但充满了恳求意味的双眼却并没有躲闪。
  “我不会给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尽量不让他死在这里。现在,你自己出去投案吧,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方羽看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可怜,便依他的请求停住了脚步。可淡淡的话语中,却隐含着一抹不容忽视的清冷。
  “投案?”
  巴彦一愣,随即就连脸上那一抹刚刚闪过的红晕也被惨白所代替。此时此刻,甚至连他的双眼中,都被一抹浓浓的灰色给占据。
  那是一种跟死人差不多的颜色。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说,如果你连这个都看不开的话,也就没必要再修行什么了。”
  说完话,方羽一转头,对身后一直盯着自己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扰的家伙笑了笑:“最后说一次,放下他,离开宿主,饶你不死!”
  “你现在还敢这么妄言,到底凭什么?”
  目送着方羽身后的巴彦一步步慢慢消失在门口不见,已变得像个清秀年轻人的五通神却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还不放手的话,你马上就会知道我究竟凭的是什么!”
  巴彦出去后,方羽平静的目光中光芒变得越发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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